据之后同筝魔的几次交手来看,徐广推测,筝魔的武功在短短数个月内竟有了不小的长进,武器也另换了一架镔铁铸成工艺精良的秦筝,自此便以蕴含极强内功的筝音震伤人于百步之外。以无形尖细力量割刺的招数倒是再也没见过,或许是因为筝魔自己也控制不好这种力量的缘故,那段失去的小指,其实是筝魔当时自己不小心,在扭打中同徐广的半截手掌一齐割去了,然而却不可对此疏于提防。我摩挲着套在小指上的那枚玉戒,不免微微一怵。
马车又行了三日功夫,终于驶入了河东地界。或许是回到本土的缘故,徐广的精神总的来说要比初至玉蟾时好上许多,况且他是这里的东家,我也就乐得将一切杂碎事务都任由他去打点,一面对着河东的干燥气候和怪异阵风怀念天门山飘渺山岚中的那一方荷塘小榭凉亭竹榻,一面静候与飞鹰派掌门林孟别会面的日子。
筝魔率先出手攻击的人是他,同武功未成的筝魔正面交锋的人也是他,想必能从他口中获得更多的线索。
我们的马车抵达飞鹰派时已是入夜。飞鹰派据翻乾山而建,不过大部分建筑处于山麓山腰的位置,不似玉蟾宫高高隐于天门山巅,叫访客未寻到宫门就先怯了几分。
不过就在我疑心莫非筝魔之厉害竟叫飞鹰派干脆撤了所有守门弟子集中回防的当口,却有一队小弟子沿着阶梯一路飞奔下来,为首的朝徐广大声喊道:“大师兄!你可算回来了!”月下看不太清这群弟子的形容,但看那紧张擎剑的戒备姿势,像是才经历过一场恶战。他看到徐广身边的我,又问:“这位是?”
徐广来不及替我引见:“师父呢?”
领头弟子道:“在悬星崖呢,总算把筝魔给困住了!他老人家刚接到你的传信,怕你寻不到大家,就派我们几个下来接你。”
想不到我一到便撞上筝魔来袭,而且林孟别大约是靠着什么机关阵法竟然把筝魔给困住了,这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悬星崖位置偏僻,去路也并不好走,除了飞鹰派教祖当年一时兴起留下的几块石碑石刻,连个遮雨的亭子都没有给建起来,事实上平日里飞鹰派弟子也用不到跑去那里,唯一的好处大约就是练功比别处僻静些。是故林孟别生怕徐广回来找不到人,这才让小弟子们前来接应。不过这会儿,百来名弟子擎着数十个火把,挤在这约莫二十丈见方的山崖上,围成了大半个圆圈,不敢后退,也不敢向前一步,林孟别就在这半圈的中间,岿然而立。而隔着两三丈的距离的草地上,伏着一黑衣黑笠之人,似乎被什么限住了行动。
这便是筝魔了,然而为了困住筝魔林孟别此刻也无法出手,也不知两人僵持了多久。其余弟子并没有制敌必胜的把握,想要帮忙怕只是徒增伤亡。
徐广带着我越过人群,远远喊了一声“师父”,似乎观察了片刻当前形势,又道:“弟子把虹前辈带来了。”
林孟别并不看我们,仍是对眼前的敌人十足戒备,回答的声音里却听得出振奋:“好哇,就让这魔头领教领教长虹剑主的厉害!”说着,向后小心退开两步,示意我出手。
那黑衣人忽然尖声怪笑:“虹猫也来了?!”他转头看向我,只不过这一次,他倒给自己蒙上一面黑巾,单单露出两只形状扭曲的眼睛。他的嗓音也极为枯哑难听,像是声带被大火烧焦过一般,把他语气中的怨憎、惊恨放大了数倍。
原来我的名头有这么好用?我不禁一怔,对着黑衣人抱剑相揖,高声道:“不错,在下玉蟾宫虹猫。悉闻阁下四月内杀害人命累计一百七十八条,若对此无有异议,九指筝魔明月残,你可愿伏诛么?”
“伏诛?虹猫大侠你杀过多少人自己可记得清吗?!”“虹大侠,快出手,别和这魔头多费口舌!”声音从两处同时传来,紧接着伏在地上的黑衣人骤然暴跳而起,向我——不,是向着林孟别冲去,而围在外圈的飞鹰派弟子中忽爆发出一阵惊动。用余光看去,不少人像是受了巨力牵动,身形不稳,便向身边的同伴推来撞去,但胜在人多势众,终究没有乱了阵型,而林孟别脚下也踏着特别的步法换了几处位置——看来这群弟子也并非完全无用,终究配合着阵眼的林孟别布出了能困住筝魔的大阵,然而筝魔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才想要绕过我去攻击林孟别。
只是当着长虹剑主的面伤人,叫我手中的这柄长虹剑如何能答应?我横剑一拦,封住筝魔上路,而后三剑连削带刺,分别攻向筝魔的左肩、右臂及小腹,虽然不是杀招但必然令对手不得不后撤躲避,然而筝魔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后撤之中竟还向左跃出数尺,同时从背后翻出铁筝架上臂弯,随即足下一点,整个人高高腾起在半空,如同一只猎食的夜枭,那些布阵的飞鹰派弟子受到牵连又是一阵骚动,我直觉有不对劲,仍是施展轻功贴身粘了上去,只要逼得他无暇拨弦,那这筝音便伤不到旁人,至于那无形的线状力量……至少现在筝魔离人群够远,不论这力量究竟是什么,多半仍是有攻击距离限制的。
我同筝魔且战且走,林孟别及众弟子亦随之不停移动换位,我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这并非我最擅长且自信的一对一决斗,照这情形下去,恐怕还是对我方的不利多些,或许我该早下杀手?但总有一个念头模模糊糊地缠着我,我不由分神留意了一下徐广,他即没有襄助林孟别,也没有加入大阵,始终在那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伫立不动,却仿佛只是一个局外人。
筝魔却容不得我分神,一旋身已托着铁筝靠近林孟别身侧,林孟别固然不是等闲之辈,双臂身前连划护住要害,仰身向右一错,避开铁筝尾端飞击,却阻止不了筝魔挥手一奏,乍响的筝音便如惊雷坠地,轰得悬星崖边那几棵参天古木震动不已、折枝落叶无数,林孟别倒是毫发无伤,及时避过了这近身一弹,但观其形容也颇为惊悸。他身后,巨石滚落悬崖坠入深壑的声音遥遥传来,而筝魔仍在他近处,众弟子对他的限制已微乎其微,但其实从一开始,这大阵根本就未曾困住筝魔,不然缘何使之成名的兵器直到方才才从背上取下——
我心中大叫一声不好,抛开长虹冲上前去,双手抓住林孟别前襟便向身后甩去,刚探手接到回落的长虹,筝魔竟不顾一切般扑上来紧紧抱住我腰身,而我的双脚则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拽住,将我和筝魔一齐往悬星崖的边缘拖去!
蓝兔有在背囊里放了一捆天蚕丝的,早点拆出来放怀里就好了。这是我坠崖前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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