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 生

“没事了，检查下来，老妈一切都正常。”外甥发信息说。

一直悬挂的心终于放下。漫漫求医路，大姐在上海肿瘤医院放疗化疗半年多，历尽千辛万苦，总算挺过来了……

去年12月29日，我刚把以前写了一半的《地震》继续加工补充，公开发布至简书平台。想不到晚上，比上次偶然的地震令人更为震惊的事发生了！

大姐可能患了癌症！大姐还不到六十岁！二姐说，大姐的颈部出现红肿，有压迫感，半个月前流鼻血。今天上午，外甥带母亲去当地市医院检查，切片显示达C级！

二姐说，本不想告诉你，可憋在心里难受。听弟弟说，大姐明天还去医院作具体检查，确诊后再去上海瑞金医院治疗。毕竟，大城市的医疗设备和技术先进，医生的水平高些。

能帮到什么忙呢？只有祈祷，愿上帝保佑，保佑大姐平平安安！仁慈的上帝，请开开眼，让一辈子吃苦耐劳的大姐，能过上幸福的晚年……

晚上睡了囫囵觉，睡前胡思乱想，心里堵得慌，快十一点，打开手机百度小视频，想转移注意力，没有睡意，又听书，樊登的《反脆弱》，迷迷糊糊中进入梦乡。

在面对突如其来难以接受的冲击时，努力保持镇静是不容易的。想起多年前，用大悲咒来抚慰自己，那不知什么意义的长文，像外来文，凭每天的重复念诵，竟然能从头念到尾：na mo he na ta na......可能，这也是一种冥想，通过念经，让烦躁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12月31日，傍晚五点，大姐用微信发来语音。当时正好在二姐家，与大姐视频通话。大姐的头发掉了不少，额头横着明显的几道皱纹，眼角的皱纹如渔网密布。二姐提醒我，不要提及癌症字眼。大姐是很坚强的人，她反而大声说，我没什么可以操心的，儿子37岁了，孙子都上六年级了，没有什么可牵挂的。儿子担心得睡不着，我劝他不要焦急，该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我说，这怎行？我还期望等退休后大家一起养老呢，我还要依靠姐姐呢？大姐叹了口气：我是靠不着的了。今天，没有收到消息，忍不住翻找外甥的微信号，问他妈妈的情况。

本想元旦去看望大姐，但是外甥说，来了不能进医院，现在都需要核酸检测报告，外人是不能随便进医院看望病人的。今天是元旦，以前大家都要在朋友圈发祝贺语，祝愿元旦快乐，心想事成！

但是，2022年的元旦快乐不起来。大姐颈部的肿块越来越大，转头都困难，才打电话告诉儿子，叫他带自己去医院检查。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他们有什么事，都屏蔽我，即使我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白白让我操心。但是，这件事，二姐说，她实在忍不住，毕竟姊妹情深，血脉相连。几乎整个晚上，都在祈祷，大姐平安无事。

12月30日，中午收到二姐的信息，说已经排除了肺部感染，这令人稍稍缓了口气。接下来要检查鼻腔，取活样化验。晚上，我忍不住给大姐夫发了信息，问及大姐的身体状况。他发了语音，说的和二姐传达的信息差不多，安慰我不要担心。话语中透露出疲惫，是不是有咳嗽声。大姐的工作是给电器喷漆，油漆本身对呼吸道有影响。本来50岁就可以退休，但是为了赚钱，大姐又继续工作了五年。

元旦晚上，还是不定心。与同事英子微信聊天，谈及大姐的病情。她提醒，尽早预约挂号，因为要等好几天，不必找所谓的熟人，上海大医院很正规，一切按规定手续。我反复思量，决定发信息给外甥，早做好预约挂号的打算。外甥说，要等活检报告出来，根据医生的指导，决定下一个步骤。他所说的也有道理，我只好给予支持，相信他能照顾好自己的母亲。

接下来，耐心等待报告结果。1月6日，正如之前所预测的，鼻腔活检报告单出来了，外甥将之发给我，确诊是鼻咽癌，但面前还不知是几级。外甥已在徐汇区的肿瘤医院预约挂号，周日住院放化疗。弟弟单位有个同事也患过相同的病，属于初始阶段，放疗三个多月，基本消除病灶。只是，放化疗的过程很痛苦，在杀死毒细胞的同时，健全的细胞也受到牵连，这不仅需要增加营养，也需要强大的意志力和坚定的信念。

周四，与弟弟商量，同胞姐妹，是不是去看望大姐。一旦大姐住进医院，只准一位亲属陪床，而且要做核酸检测。趁大姐在家，去探望一下。弟弟迟疑了一下，担心会不会干扰了他们，会不会增加了大姐的焦虑不安。

弟弟和外甥取得联系，确定大姐周六刚好在家。我去银行取了现金，去买了些零食给姨侄孙，给大姐买了两身睡衣，一身是淡紫色的，薄薄的，贴身穿着睡觉；一身厚厚的鸭蛋绿的，在室内穿着舒适；一双轻便的带后跟的棉拖鞋，大姐住院时可以穿。

想起三十多年前，当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大姐乐得合不拢嘴。她从苏南回老家，给我到市场上买布做两身新衣，买床单买衣箱……大姐像母亲一样帮我置备上大学住校所需要的生活用品。想起这些，我的内心总是充满温暖和感激。

再次祈祷，老天保佑，我辛苦了一辈子的大姐平平安安！na mo he na ta na......

周六上午，姐夫开车带我去常熟大姐家。弟弟弟媳从南京出发。好久没有去常熟了。最近的一次，是2018年，大姐的孙子十周岁生日，我们特地带了红包和礼物前去庆贺。当我们风尘仆仆赶到大姐家时，迎接我们的是大姐夫和侄媳。大姐周日不放假，她还在工厂上班！大姐一门心思赚钱，舍不得停工。我们没办法，吃好午饭后，特地请姐夫带路，到工厂去找大姐。当我们进了工厂大门，直入厂房，只见一个扎着头巾戴着口罩的工人正在喷漆。

当她看见我们一行五六人，连忙停下手中的活，从厂房里跑了出来。我不禁一阵心酸！姐姐老了！脸颊瘦削，头发稀疏，小小的脑袋后扎了一个小小的辫子，不比毛笔粗多少……从贫困日子走出来的人，不会轻易放弃赚钱的机会，虽然心底觉得大姐不值得耗费精力，但能理解她的行为。没有责怪，只是心疼大姐，本来已到退休的年龄，但仍然宝刀未老，坚持返聘，继续做工。大姐的喷漆手艺在当地首屈一指，老板对她非常器重，为此大姐颇有些自豪，也更加敬业。

当汽车下了高速，姐夫说时间还早，附近有个公园，途中逛一会。我说，哪有心思，还是先去与大姐聊聊。

刚进院子，大姐从屋里出来。她穿着酱色羽绒服，领口扎着红色的围巾，身材又瘦又小，脸小小的，辫子细细的。大姐一见我们，稀疏的皱眉立刻舒展开。不一会，一米八五的外甥也出来欢迎我们。高大魁梧的儿子拥着一米五几的母亲，倒像大人拥着小孩。听说母亲患病，外甥特地从杭州回家，带大姐一次又一次去人民医院检查。有儿子的全程呵护，大姐感到颇为欣慰。

元月二十五日，外甥发来信息，说大姐27日至29日放化疗。原先，他在医院附近预定了旅馆，后来因长期检查，所以租了一间房，每天150元，可以洗衣做饭，这样既便宜又实惠，省去每天去小饭店。

两个星期没见，从视频中可以看出大姐气色好多了，脸颊变得有些饱满，有些许红晕。大姐笑着说，以前光顾着赚钱，没时间与你们来往，现在大把大把的钱往医院里扔。早知这样，还不如在家多睡睡觉，还少吃身体上的痛苦。不过，好在早发现病情，全身彻底检查，才发现身上还有其它病症，三种病一起治。这儿的医生很好，耐心细致，一心为病人着想。治愈后，我要好好谢谢医生……

接下来，上海突然发生疫情。一段时间，医院停止门诊。大姐可以趁机补养身体，但购物买菜受到限制。外甥几乎一直守候在母亲身边，在网上卖菜平台抢着下单。大姐患有高血糖，需要定时注射胰岛素，还需购买小冰箱，存放常服的药品。

在几次放疗后，坚强的大姐被折磨得浑身疼痛，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整天头晕沉沉的。我劝慰说，听听音乐，或看看电视，转移注意力。大姐说，什么事都不想做，太难熬了。我说，想想您可爱的孙子，您孝顺的儿子，您的家人还有兄弟姐妹，至今还乘过飞机，出过国门，等您身体康复了，一起到海外游山玩水……

五月份，与大姐视频聊天。那是我一直争强好胜的大姐吗？双颊下陷，头发更少了，脱落得只干剩下顶部一小撮，颈部因放疗呈暗红色。最令人心疼的是，上唇两边龇出两颗虎牙。原来的四颗门牙全拔了。医生说，放疗之前，要摘除龋齿，不然会造成继发感染。仅仅不到半年，放疗化疗把人摧残得不成形。大姐的身体极其虚弱，一向胃口很好的人因治疗的副作用，如喉咙疼，不想吃饭。外甥尽量把食物打成流质，以减少咀嚼。

六月，上海解除封控。大姐第三次疗程结束，回到常熟老家。勤劳成习惯的人一旦有了身力，闲得发慌，一大早就戴上帽子，提着镰刀去自留地里除草。姐夫拦都拦不住。他拍图片到群里，抱怨说，劝劝你姐，身体还未全好，不要乱折腾……

外甥也咨询过大夫。他说，适度的体力劳动不妨碍，反而促进健康。

漫漫求医路，个中的艰辛酸痛只有自己体会。经过炼狱的考验，亲爱的大姐，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又开启了希望的新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