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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桥不是桥‖门前的河

毛桥不是桥‖门前的河

作者: 乔先生alley | 来源:发表于2017-09-08 23:41 被阅读0次

    在离开毛桥八年以后的这个秋天,我想和它做一个正式,而又温和的道别。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毛桥渐渐只存在于我的记忆里,因为很多年没有回去过,就连我记忆中的毛桥恐怕都已经陈旧不堪了。准确来说,毛桥连个村庄也算不上,它只是一个拥有不到十户人家的“组”。村里人大多姓张,像个靠着大河繁衍生息的小部落。我提到了大河,我就知道我一定会想起它。那条大河不知从哪里流经毛桥的每家每户,河的对岸是小山和大片的芦苇,河的这边是垂柳和青石板。儿时的河还很清澈,清晨的阳光撒在上面波光粼粼,沿着大河走在上学的路上的日子,似乎也变得光芒万丈了起来。无聊时,我总爱坐在青石板上,或是专心致志捉趴在泥沙里的小呆鱼,或是用瓦片在水面上打水漂。有时候起了风,干脆认真望着河面:河中央偶尔跃起一只大鱼,转瞬潜入水中,不知踪影。一群飞鸟鸣叫着,在空中盘旋,转瞬躲进山中的丛林。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野鸭,悠闲地划出一圈圈涟漪,结对游向目光不及之处。静坐,远观,不语。像是与这条河流对视,猜测是个缄默而温和的老人,他不曾透露关于自己的只言片语,我亦未想深知更多。河里的水,藏着呆鱼的泥沙,安静的鱼,吵闹的飞鸟,结对的野鸭,大片大片的芦苇,有丛林的小山。足够消磨无所事事的缓慢时光,足够等风停,等河面平息,等游鱼溯水,等倦鸟归林,等芦苇变得疲惫,等云变红,等太阳落山。

    奶奶在河对岸种了棉花,待到收割季节,便会带上我与妹妹去对岸采摘。戴上草帽,套袖,长裤长褂,可谓是全副武装。走在对岸的小路上,还是需要用备来装棉花的蛇皮袋披在头上,毕竟不管是被长势猖狂的芒草割到,还是被“洋辣子”(一种叮咬皮肤后令人又疼又辣的可怕生物,方音大抵如此,不知学名。)叮咬到都不是件好事情。对岸没有人家居住,理所应当成为植物动物的全部领地,肆虐,猖狂与自由。我们几乎行走在芒草之中,路很窄,我虽然在队伍的最后,但小孩的安全感来源于可信任的大人。并不十分害怕,只是屏住呼吸,在被芒草刮到耳朵的轻微痛感之下,尽力感受来自莫名领域的兴奋和愉快。连披在头上的蛇皮袋,都如同无往不胜的盔甲一般值得炫耀。

    大河多是寂静的,最欢腾的时候大概就在五月节(也就是端午节),长辈们记忆节日寻求简单明了,如同中秋节也只是叫做八月节而已。早先的五月节热闹非凡,不似今日这般冷清。青年男人赤裸上身,显示久经日晒的黝黑颜色,成两列盘坐在龙舟之上,齐心协力划桨竞赛。喊着嘹亮的号子鼓舞士气,没行至一户人家门前,必献上鲜艳的绸缎挂在船上,儿时的记忆大抵如此,现在想来或是讨个彩头的吉祥意义。

    爷爷很早就承包了大河,投放鱼苗,监督垂钓,一年下来对大河的照顾和管制都是为了过年最大的事情——打渔。爷爷农闲时,除了看戏,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坐在稻床(用来晒稻子的大块空地)上缝补渔网,带着老花镜,用鱼梭缝补着以前捕鱼落下的破洞。待到年关将至,一众壮年穿上皮带裤下河,爷爷那时还身体硬朗,精神抖擞,若有人多嘴劝老爷子待在岸上,定是要当场与他急的。也总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片大河里有这么多鱼啊。沉甸甸的渔网被大家齐心协力拉了上来,无数条大小不一种类各异的鱼还在拍打着有力的尾巴,做最后的挣扎。它们也许不知道,人类是不会像大河一样温和的。鱼,是传统新年必不可少的一道佳肴。打来的鱼,爷爷一般会先挑些大鱼留着家里过年,还要专程送给城里教书的姑姑,其他的或送或卖。银色的鱼鳞混合着带有腥气的血迹,却莫名留下一种新春热闹的气氛。

    爸爸说,他小时候的整个夏天都泡在河水里,甚至和几个同样调皮胆大的男孩子爬到河边的树上,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河水里。小时候妈妈带我在河边洗头,重心不稳一不小心自己呛了水,或许从那时起对水产生了畏惧之心。但这并不妨碍我对捉鱼的喜爱,然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一次因为太过专注于捉鱼,再一次栽进了河里,我不通水性,却莫名奇妙飘了起来,在我的记忆中确实如此,顾不得瓶子里的小鱼悉数逃脱,凭着生的本能双手乱抓。我只记得那时好怕自己会越飘越远,总有种要往河中心的趋势,幸运的是,我真的抓住了一个树根。满手泥巴,浑身湿透地从河里爬了出来,一个人悄悄回家换衣服,若是被爷爷知道怕是逃不过一顿好打的

    时间以缓慢的轨迹迅速流动,这并不矛盾。日出日落的轮回无比漫长,但我们无可触摸亦无可阻止,总是在无意间回头看时才发觉时间的流逝。以为白驹过隙,其实也不过是指间流沙。大河随着雨量的增大慢慢上升,慢慢淹没了青石板,青石板上慢慢生长出青苔和水草。后来的一个夏天,再次回毛桥的时候,大河像一潭死水,水蜘蛛和各种不知名的蚊虫静静待在水面,鱼、野鸭和飞鸟仿佛消失在这片河水的安宁里了。毛桥处处杂草疯长,蚊子肆虐,人烟稀少,荒凉又安静。这条大河陪伴着它,和它一起变得无人问津。

    再后来的一个深夜,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又回到了毛桥,大河像一个巨大宽阔的土坑,里面没有一滴水,也没有一条鱼,只有干裂的泥土。河边的柳树和我一起呆站着。没有一点声音。对岸有一只小小的木船,船头挂着像晚霞一样鲜艳的绸缎。云慢慢变红,太阳慢慢藏进远山。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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