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口井,像是吃人的恶魔,一年四季张着漆黑的大嘴巴,一副随时吞没鲜活的生命似的慑人心魄。
奶奶隔一两天就挑着扁担走出一里多地去挑水,我一定要跟去的,担心干巴瘦的奶奶会一不小心栽到井里去。
我对井充满了疑惑。它有几年了?它有多深?会有鸡鸭掉进去过吧?那么人呢?掉下去多少人了呢?要是下大雨雨水不都落进去了?会不会有淘气的男孩往里撒尿呢?有个井盖好了。
北国的寒冬滴水成冰。
前来挑水的人,用两手握住井架上木轴一端的手柄,吱吱嘎吱吱嘎的摇上几圈,随着木轱辘上的绳索一圈圈的缠绕,木桶就会慢慢的升上来,再用一手抓住提手猛的一提,顺劲倒入自家的大铁桶里。要装满两大桶水,需汲个三四回。这个过程总会洒出井外很多水从井口一层又一层的瞬间结冰。
日复一日,坚硬厚厚的冰层足有一膝之高,晶莹的冰面从井口向地面顺滑的形成一个斜坡。奶奶挑水时我站在一旁眼睛紧盯着她那双黑棉鞋,直到她从冰坡下来我才能松口气。
我绝不相信从未有过家禽或人掉进去过,我无法停止对它的恐惧和各种臆想,总想一探究竟。可冬季是不敢的,一看到那又滑又亮的冰坡,心就打战,指尖脚尖都跟着发麻。
2.
早春,温柔的风吹醒了这个山坳里的小村庄。冻了一冬的雪地开始融化。
午后,不可名状的引力将我引向那口水井。
井口四周的冰已融化,裸露出褐色潮湿的木框,井周围的地面凹凸泥泞,汪着大小水坑,上面有几根扔上去的秸秆。
我小心踩着秸秆在井前蹲下来。我怕掉进去,身子不敢过于前倾,重心向屁股使劲,小心翼翼伸长脖子屏息向井里望去。
井要比我想象的深!里面阴森漆黑,冰冷的寒气伸手可触。我仔细的瞧,一心想发现点什么,可看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我该放心高兴才是,可我的心还是悬着落不下来。
我的玩伴小红从不远处扛着扁担来挑水。
“你看什么呢?"她问。
“我看看里面有啥。"
“你们城里用的是自来水,是不没有这样的井?"
她用摇把摇着轱辘露出一口雪白半透明的牙齿笑着问。
“嗯"我点了两下头,又像拨楞鼓似的摇头。
"没有"。我说。
"井里不会掉下去什么吗?"我追了一句。
"比如鸡鸭什么的,人也。。。"我话到了嘴边咽了下去。
"也掉呀,前年就掉下去一头猪。"
“呵?!!”我瞪大眼睛。虽然心里千百次的臆想得到了验证,但还是吃惊不小。
"那。。那。。。"我结巴着。
她己装满了两桶水,对我的大惊失色不以为然。
"我回去啦!"她回走。
我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小碎花红棉袄,扎两个齐肩小辫子。肩上的扁担两头让沉甸甸的水桶坠得像背个大弓子,每迈一步都一颤一颤,让我好生羡慕。
她的背影一消失,我又回到了刚才的惊恐中。一头又肥又大的大白猪,在井水里乱扑腾,歇斯底里地嘶吼,只一会的工夫就在悲呜声中漂浮在水面露出一条背脊。我惶惶然,肚子里像灌进了猪的洗澡水翻江倒海一阵作呕。
晚上我没了胃口,第二天早晨还是没心吃饭,奶奶以为我病了摸摸我的头,
“怎么不吃饭了?"
“我不饿”。
“不饿也得吃呵。"
“奶奶!"我停了停,
“那井里要是掉下去东西,井水能清理吗?”
"傻孩子,井水怎么清!"
“以前掉下去过一头猪?“我还是忍不住地问。
"呵,前年的事了,是把头老王家的猪掉里过。"
"那捞上来了吗?"
"当然捞上来了,不捞那井还能用吗?"
"捞上来能活吗?"
"活不了,掉下去用不了几秒就得死。“奶奶说。
"哦。。。"
肚子这时咕噜咕噜的不停的抗议。我压下去一碗饭却还是像堵在胸口下不去。
我回家的心情迫切起来,一周后,爷爷把我送上火车。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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