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吃小火熬的大米粥,粘稠的那种,用筷子一挑可以拉出米油。
夏天的傍晚,母亲早早地熬好米粥,敞开锅盖,放在桌上,凉着。等太阳落山,夏夜的凉风微起,天边出现零散的星星,母亲就会站在巷口唤着我,那一刻,我的肚子也在一同叫唤着,和小伙伴手拉手一路奔跑着回家。这时,桌上碗筷早已摆好,天井里,月光伴着柔和的橘色灯光,我一眼就能瞅见桌上的咸鸭蛋,对着灯光,母亲拿起鸭蛋,只轻轻一摁,鸭蛋总能稳稳地立在桌上,剥开时,一点都不会把蛋白弄破。儿时的我,感觉母亲很厉害。
盛粥了,第一碗母亲总是盛给我。在盛粥之前,我最爱吃粥锅上面那层粘稠的面子,小时候我称这个是“粥面子”,厚厚粘粘得像凉皮,吃这个我从来不用筷子,都是母亲用勺子轻轻一舀,满满一勺,运气好的时候,能吃到两勺。这层粥面子,可不是每次都有,也不是每次都是满满一锅面的,我在亲戚家,吃过好几次粥,都没有见过这种厚厚的“粥面子”,而记忆当中,母亲熬的粥,每次都有。母亲轻轻舀起粥面子,馋猫的我,撅起嘴巴,用力一吸,粘稠的粥面子就顺溜溜地入了我的口,温温的,一直流到肚子里,那滋味,真美!
这样粘稠的粥,一定得配上母亲亲手腌制的咸鸭蛋。用筷子掏出鸭蛋最上面的蛋白,再轻轻用筷子一挑,蛋黄的油流了出来。我喜欢吃蛋黄,母亲每次都把蛋黄挑到我碗里,白白的粥,金黄的蛋黄,装在一个碗里,真好看。就着蛋黄,一会儿功夫,一大碗粥,就被我吃了底朝天,肚子撑得像个西瓜,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可这个时候,我的乐趣,才刚刚准备开始,被我掏得只剩下一点蛋白的鸭蛋壳,成了我的宝贝。在鸭蛋壳里装上满满的一壳粥,鸭蛋壳成了我的“碗”。因为母亲不允许我端着碗出去吃饭,说这样不安全,万一跌了跟头,摔破碗是小事,把脸啊,胳膊什么的磕破了,可不得了。
夏天的月夜,巷口的那座小桥,是我和小伙伴碰头的基地。白天没玩过瘾的游戏,到现在心里还痒痒着。端着“鸭蛋碗”冲着母亲扮个鬼脸,我出去玩的计划得逞了。童年的夏夜,那座小桥上,一个端着“鸭蛋碗”的小女孩,边吃边玩,不要担心摔跟头,碗会破,用筷子贴着鸭蛋壳边,轻轻搅一搅没吃完的蛋白,和着米粥,仰起头,三口两口粥就吞进肚子里了。圆圆的肚皮好像就缺这么一蛋壳粥,才算真正的饱。
桥上乘凉的老人,手摇蒲扇,坐在小板凳上,唠嗑着,时不时被我们这群疯丫头的嬉闹声打断,“小毛丫头,月亮粑粑都觉了,还不回家觉觉。”“老爹爹,我们不困,不觉觉。”接着又一阵嬉闹。总要疯玩到各家的大人大声叫唤,“明天上不上学啦!”我们这才一个个不情愿地回家去。每回都因玩得太疯,不知筷子丢在哪了,有时也只能找到一只,到了家,悄悄地把剩下的一只筷子,洗好放进碗柜里,心想:这么多筷子少一根两根,母亲也不会发觉,我心里想着,嘴角露出胜利的坏笑。
时隔数十载。如今女儿和我一样喜欢吃粘稠的粥,喜欢吃锅上的粥面子,喜欢吃一戳就冒油的咸鸭蛋。对着光,我轻轻一摁,两只咸鸭蛋稳稳地立在了桌上。
童年的鸭蛋碗,成了我心中的宝贝。装着满满的幸福时光。那个年代的童年生活是贫瘠的,可童年时代的乐是富足的。
后来,在我渐渐长大的日子里,我知道了母亲原来知道我把筷子弄丢的事。家里来亲戚吃饭了,而筷子总是越来越少,母亲就会从街上再买回一打掺在旧筷子中。原来,鸭蛋的一头是空的,对着光,看看哪头是空的,把空的一头对着桌子,轻轻一摁,鸭蛋就会乖乖地立在桌子上。
夏天的月夜,装满粘稠大米粥的鸭蛋碗,载着悠悠的思念,这份思念香香的,咸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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