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港砰的一声带上了门,牧野在那瞬间把头埋在枕头里,抽抽搭搭地哭了出来。
前十秒钟,当她伸出双臂说“抱抱我”,那时候她几乎都要哭了。她知道他不会拒绝,难过如同屋子里脆弱的灯光,显得她也一蹶不振。她想她的语气里,是无法掩饰的请求。
林港凑近了来,牧野闻到一股清香的肥皂气息,是这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里许久不曾有的味道。他也难得穿了件白色的T恤。
林港抱她的时候,一如既往地真诚,双手环抱,脖子紧紧挨在一起,那样温暖,那样灼烫,她扭过头,闭上眼不忍心再看。而他,在她脖子上轻轻一吻,说了声“好好休息”。
牧野说不上来对林港是什么样的感情。糟糕的是,林港对她的感情她心里清楚得很。没有比爱上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更需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事情了。
林港不会娶她。用他的话说,暂时几年不想要结婚。
不想结婚?呵,男人总是对不想承担的责任有大义凛然的说辞。
“当然,”牧野平静而绝望地说,“没到时候,我也从未想过嫁给你。”
林港紧紧拥她入怀的时候,他以为听懂了,一个女人,不急着嫁给自己,甚至不曾想嫁给自己,他实在为之庆幸。
牧野没有再说,她只能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从未想过嫁给你,因为,我不会是你想娶的那一个。”
牧野哭了一会儿,想睡着却怎样也无法静下心来。身体和心的疲惫,已经彻底将她击垮,只剩下头痛和绝望。
几个小时前,他们还是最亲密的姿态,彼此消融,体验这世上最私密极致的快意。而此刻,却是分别的时候了。
她起床,洗漱,在他的书桌前坐了很久。最后一次,表现得像个女主人般安静平和,内心汹涌的波涛早已把一切粉碎了。
她想要生活。主观能动地想要生活。那些曾经让她心灰意懒的疲惫日子,在时光的沉淀后开始熠熠生辉。
牧野光着脚走向阳台,拉开厚重的挡光窗帘,屋子瞬间明亮起来。
她耷拉上柔软的拖鞋,走到床边,脱掉身上仅有的一件他的T恤。衣服上是她的味道,他的味道,他的房间密不透风的味道。她穿好自己的衣服。把那件T恤扔进了垃圾袋。
垃圾袋像一只大睁着的写满惊异的眼,瞪着她,质问她为何随意扔掉属于他的东西。
牧野扔掉她用的那条蓝色毛巾,粉色牙刷。
把垃圾袋打上了死结,她只是想扔掉,也懒得解释。
于是坐下来化妆,铺床,喝了一口茶,洗干净杯子,关灯。最后一遍,最后一遍扫视这个房间,让她魂牵梦萦的,痛苦不已的二十平米空间。
她提起垃圾,轻轻地带上了门。
再见楼梯,再见窗户,再见过道,再见铁门,再见啊,林港。
逼仄的巷子,时不时窜出一只猫一个人,一双双打量着她的眼睛。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牧野心里一阵心虚。半夜里的响动不可能不扰民,她对林港又爱又恨。他给她作为女人极致的快乐,也给她女人无法摆脱的痛苦。
牧野已经32岁了,一个女人到这个年纪还没有步入婚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好在她已经结过一次婚,作为一个32岁的离婚女人,这个年纪要再步入婚姻,除非她是疯了。
关于上一段婚姻,实在没有太多值得讲述的事情。不瘟不火地恋爱,结婚,生子,过日子。
除了搭伙过日子,俨然没有了更合适的形容。 该死的是,她如果有颗死气沉沉的心也就罢了,日子跟谁过不是过。偏偏她渴望爱情,她的身体渴望爱抚,她的生活渴望关注。
那段婚姻里,陪伴她的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一个对一切视而不见的男人,敷衍了事的男人。
他什么也没有做错,只是不愿意花心思爱这个和他结婚生子的女人。他的日子舒坦得很,家庭圆满,按时上交部分工资,偶尔交公粮,别的什么也不用操心。
离婚的时候,孩子去爷爷奶奶那里上幼儿园,他第一次打了她耳光。她没有原谅他,他也是。
她完全可以养活自己。牧野从旁边的车玻璃上看到自己,也算是个精致的小妇人,穿着得体,妆容精致,她已经完全撇去了婚姻对她的摧残,重新容光焕发起来。
虽然孩子没有和爸爸妈妈两个人住在一起,但是依然会在她去幼儿园接他的时候,大声地说,“那个像芭比一样漂亮的,是我妈妈!”
牧野心里清楚,比她年轻漂亮的女人太多太多了。她的武器是温柔,她天生温柔,生在骨子里,流在血液里,洋溢在举手投足里。
男人可以不爱她,却没有办法拒绝她,甚至想从她身上一直索取一些母性的东西。
尤其是林港,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疯狂地迷恋她的身体,她的反应,她的存在,却不敢爱她。
林港曾抱着她,在他肩头啜泣,“我要如何,如何才能得到拯救?”他知道他的薄情寡义,他知道他的爱无能,他知道他无法摆脱的困境,他无能为力。
35岁的男人,生活跌进厚厚的呛鼻的灰烬,他要去抓一束光,他只要去抓一束光。
牧野跟他道别,林港按捺住内心的狂喜。
猛烈的阳光鞭打着他的全身,所有的感官都是阳光窒息的张狂。直到,他的眼耳口鼻失去力气。
牧野搬离了那座梦想撑起的城市。
林港终于在某一年绝望地想起一个温柔的人影。只是防他伸手的时候,再也没有一束光。这一次他不再平静地接受了那平静而绝望的失去。
牧野终于还是再婚了。对方是她中学时试着交往的对象,依然爱她如初,念她如故。而她也终于学会在平淡琐碎的生活里开出一点花来。
那叫做爱情的东西,从来都要在时光里掰碎重组。那些欢喜和痛的消耗,也都先于结局抵达,在未来,未来的某个时刻重获新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