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岭一带的风俗是嫁闺女陪送的东西越多,将来闺女在婆家的地位越高。因此小到衣帽鞋子、金银首饰,大到衣柜衣箱无不是娘家陪送。虽然近几年年景不好,又加上兵荒马乱,花家家境衰败了不少,但是瘦死骆驼比马大,依旧是花家岭最风光的出嫁。
出嫁那天,陆怀喜天还未亮就来到了花家,其他人也都早到了,正聚在厅里等着他。他把昨天晚上已安排好的人手都叫到身边,又重新交代了一遍,他把记录事宜的红纸,大略瞅了一眼,虽然上面的字他看不懂,但是昨天陆怀发给他抄写的时候,每个字都给他读了一遍,他就把每件事每个人在红纸上的哪个位置都记在了心里,所以,只要打一眼红纸上的位置,他就知道应该安排谁干什么事。今天他内穿白布衫,外罩青大褂,青裤、白袜、厚底牛鼻子鞋,戴着黑色小布帽,看起来十分精神。
一切交代清楚了,最后陆怀喜高声说了一句:“听明白了就别愣着。长起眼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那些人立刻一哄而散,各自忙活自己的活去了。他一回头,看到花文耕正站在门口点着头看,就满脸堆笑地走了过去,对花文耕说:“三掌柜,你看这样安排还有啥不妥的地方吗?”
花文耕点了点头,说:“怀喜,安排的不错。今天都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不用问我,你忙去吧。”
陆怀喜赶紧退了出去,把正个院子又巡视了一遍,直到感觉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才暂时舒了口气。此时天才刚放亮,东面的天空笼着一片黑云,似乎要有雨的样子。陆怀喜不敢进屋歇息,只能找了个马扎,一屁股坐在了屋檐下,掏出烟袋吧嗒叭嗒的抽起烟来。也就一袋烟的功夫,村口就传来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这是在给院里的人传达讯息:迎亲的队伍来了。花家岭一带娶亲都很早,天麻麻亮娶亲的队伍就得到。
陆怀喜腾地站了起来,赶紧招呼着门外迎亲。大家急急火火来到大门外,喇叭吹手已经到了,在《百鸟朝凤》乐曲声中,一个上下穿戴一新的半大小子,手里牵着一头枣红大骡子跟了过来,骡子上坐着春光满面的新郎。他身穿黑缎长衫、紫红色马褂,头戴礼帽、鬓插宫花,十字披红分外亮眼。一顶四人抬的花轿颤颤巍巍地走在后面。几个捧着各色盒子的婆子紧跟着轿子。这时门口的鞭炮突然响起,浓烟、红色的纸屑漫天飞舞。周围看热闹的无不瞪大了眼睛,欣赏着这难得的一景。新郎跳下骡子,由花家的一个婆子领着径直穿过院子进了厅堂。厅堂里早已摆下酒宴,新郎官被安排与花家几个年轻人坐在在一起,在陪酒人的殷勤劝进下,慢慢喝酒吃菜。而那些轿夫和吹鼓手喇叭匠们则被领到了偏房聚餐。因为大家都起得很早,又急急火火地赶了一早晨的路,肚子早就饿的咕咕直叫了,见到好酒好菜,一个个不顾形象的胡乱吃起来。
饭毕,酒席撤下。新郎整理衣冠,敬立厅堂,等待迎接新娘,拜别双亲。不久,花文耕夫妇从里间出来了,两人一身新装,端端正正坐在北墙下的八仙桌两边的椅子上,一脸的凝重看着新郎。不一会儿由两个年轻姑娘从房间里把一位头顶红盖头,穿着红衣红裙的新娘领到新郎面前。两人对着堂上的父母拜了几拜,在花文耕夫妇满是泪花的目光下,新郎在前新娘在后,走出了大门,骑骡子上轿,吹吹打打走远了。
娶个媳妇红通通,嫁个闺女冷清清。一会功夫,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场面就消停了。大家刚要散了,就听到陆怀喜大声说:“各位乡邻,今日是花家大喜的好日子,三掌柜的准备了几桌薄酒款待大家,以答谢捧场之谊。各位请进吧。”大家一听花家要请客,个个喜笑颜开,赶紧返了回来。
不多时,院子里就摆上了十几桌的流水席。大家摸碗摸筷子,举着酒杯兴高采烈地大吃大喝起来。猜拳声、碰杯声,大家吆五喝六点正吃得起劲儿,突然门外响起了不连贯的“啪啪啪”声,大家正纳闷怎么这时又放起了鞭炮呢,却突然看到几匹黑马冲进了院子。骑马的人朝桌上酒菜砰砰放了几枪,打得酒菜飞溅,一家人懵头转向,不知怎么回事。“我大金牙向花三掌柜讨杯喜酒喝!”马上到蒙面人高吼了一声,真如晴天霹雳,院子里立刻乱作一团,大人孩子哭喊着四处逃散。桌子凳子推翻了一地,一家人像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大金牙是方圆百里的悍匪,政府悬赏重金却多年捉他不住。他昼伏夜出,蒙面骑黑马,手握双匣子枪,来去如影,根基飘忽不定,队伍更是忽大忽小,一直无人知道他有多少人。他对外自称大金牙,据传言他嘴里镶满了金牙。可是他的真面目谁也没见过,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天谁也没想到,大白天的大金牙竟然带着人来抢这个穷乡僻壤中的花家。
花家院子里一片混乱,大金牙的几个手下不慌不忙地跳下马来,几步就窜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功夫就抱着一个吃奶的孩子跑了出来,然后飞身上马,调转马身,回头对正从房子里哭喊着冲出的花文耕厉声说道:“给你半个月时间,拿五千块大洋来赎你的儿子,过了日子,别怪我们不仗义!”说完“吱”一声口哨,一行人风一般消失在飞扬的尘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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