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什么时候态度对我好起来的？
答案是他觉得我有了女人味的时候。
他以为我察觉不出他的眼神吗？我十六岁的时候穿淡蓝色的吊带短裙，他在楼上窗户里向下看我，我在吃饭，但我打赌他看的是我的白胸脯，我的内衣肩带，还有我若隐若现的沟，然后他下楼的时候就一脸严肃的训斥我，叫我不要穿地这么暴露，说别人会讲我不要脸，我说哦，好吧，但我对他的心思心知肚明。
还有他对我妈，他喜欢在我妈面前贬低我妈，我妈身上总有种恐慌感，即便是她在赚钱养我爸，但我妈耳根子软，一旦跟我爸上床，她就格外好说话，我爸要什么她都给，她是崇拜女人征服男人男人征服世界那一套的女人，梦想应该是做一个贤妻良母小娇妻，因为她在我很小的时候也会用她的小学水平教我写作业。
但是我爸一家人太贪婪了，她留在家里最后只会被榨取成奶奶这样，她抛弃我出去打工是对的，小时候我恨她这点，长大了也能理解，虽然我并不打算原谅，她应该也有愧疚的时候，但绝不是在她还年轻的时候，应该是在孤独时看见别人的女儿的时候会想我，流下要是女儿也能来陪我就好了之类的泪水。
她寂寞的时候有男人陪伴她，我猜她在情人面前应该是很绝情的，并且就是这些绝情让她有了自信，让她洞悉人性，因为在外面足够糟糕，所以她在家中的形象比最贤的贤妻还要强上三分，人人对她赞不绝口，没人能在妻子的位置上挑出她的错，这是她引以为豪的地方，而且这也是外出打工的农村人普遍现象，她身边一定有不少这样的人。
对于我妈出轨，我爸也知情，我猜他在工地打工的时候一定去嫖过，跟工友一起，也有过露水情缘的女人，在我初三那年，他当着我在场拉着别人女人去浴室亲嘴，现在想起来，是我爸已经在浴室里，那个婊子自己凑上去的，他俩昨夜肯定已经搞过了，如果没搞，那我走后他们一定搞上了。
后来我知道那婊子已经结婚了，但她身材高挑，脸小皮肤白，留在发梢发黄的长发，身上有护肤品的淡淡香味，眼神很尖很清透，我回家的时候，她坐在我家楼上刺绣，穿着粉色的衣服，一副女主人的样子，还不要脸的让我叫她姐姐，睡我隔壁床，我奶奶上来的时候掂了掂我爸给她铺的厚厚的床垫，后来我知道她肯定察觉他们勾搭到一起去了，但她当时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然后晚上的时候，我爸买了提子和梨给我俩吃，她坐我旁边，给我看朋友圈里剖腹的血腥视频，说好吓人啊，我说是啊，然后下楼再上楼时，就看见那个婊子在浴室里跟我爸亲嘴，我当时没经历过这种事，顿时就慌了，跑去隔壁房里装作找指甲剪，叫了好几声爸，我爸才气喘吁吁赶过来，替我找到指甲剪，我出门后就看见那婊子又坐在我家沙发上，装作什么没发生的样子，我爸走后，我坐在她身边凑在她耳朵说，姐姐，我还在这呢，她明显装傻，说你说什么，我就看着她，说我还在这呢。
当时真应该骂她的，婊子，骚货，怎么爽怎么来，她肯定被男人这样骂过还甘之如饴，继续在床上摇晃她的屁股，屄里面流出好多水，但是最后我只是躲在被窝里偷偷哭，给我妈发消息说你为什么不离婚，我妈没理我。
我那时候还小，也没探究为什么有这么多叔叔给我妈送礼物，有大几百的围巾，也有小的玉石，还有带回家给我小白熊，也没留意过我爸在这种时候保持的沉默，我爸只送过我妈一种礼物，那就是金项链，而且在他脑血管堵塞辞工回家养病后，他就再没钱给我妈买金项链了。
我那时候还经常做噩梦，我妈就给我个项链，说一位叔叔送给她的，戴上后她就没做过噩梦了，很朴素的一块深绿色碧玉，我也喜欢，戴了差不多两年，一个向我卖电脑的指着我脖子说过这是假的，我说我乐意，很傻逼的样子。
后来我妈喊我跟一位叔叔吃饭，他是个送外卖的，用送外卖的摩托车拖着我去火锅店，我看见他导航退出来后用的是我妈的自拍照做壁纸，他也知道我看见了，我问他为什么还没结婚，他说没遇到合适的人，吃火锅的时候，他叫我别玩手机，我妈很紧张的瞄我，我就把手机放下了，回来后我就把脖子上的项链丢进了垃圾桶。
老实说，我妈很有女人味，虽然她很胖，但是胸和屁股上的肉也多，当她开心的时候，总有一股不符合年龄的童真，即便她的穿着打扮总给人一种廉价感，有次一起出去玩，对着河，她脱下运动鞋开始踩水，一双涂着红色指甲油的肉脚很白，当时的阳光很好，她冲我笑，让我一起来玩，我被她看得很心动，但我只是皱着眉让她起来，因为这里是颐和园，而且河底铺满像地雷一样的滤水器，这点上，我承认我妈比我年轻多了。
相比起我妈，我爸就差多了，一个女人总会让自己的身上充满香味，即便她老得快死了，也绝不会放弃这点。而一个男人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粘上臭味的机会，汗水，酒水，口水，烟，尿，前列腺液。
结婚的女人们总对一件事供认不讳，就是她们老公躺的右侧床单会发黄，我爸当然也这样，人至中年，他的房间里总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体臭味，我不确定他干了什么，手冲还是喝完酒直接吐房间里了，他上星期才刚换了床单。
我爸就是典型的东亚农村男人，脸长鼻子大，眼睛小眉毛浓，看起来憨厚老实，他能说会道讲义气，做得一手好菜，我看过他没发福时候的照片，十九二十岁，脸窄窄的很瘦挑，一头浓密的黑发，留着中分的刘海，穿着西装眯着眼看着镜头，眼里憋着一股躁动劲，长得不算丑，不然也不会娶到我妈，我妈年轻的时候长得也不错，也瘦，比现在更像我外婆，她没化妆，绑着马尾辫，撑着一把蓝白色的太阳伞，蹲在地上看着镜头，脚上那双蓝色的塑料凉鞋很新。
他俩以前经常旅游，留了不少照片，在那个遍地诺基亚的时代有这么清晰的照片，应该是专门买了相机，但我的记忆里从来没见过，我妈喜欢拍照，她有拍过很多艺术照，打扮成昭和时代的歌星那样，捧着满天星，戴着黑纱手套和礼帽，穿着黄色绸缎的紧身长裙，天真又性感，也有在昏暗的出租房里随手拍的，上半身是紧身吊带，或者用被子挡住胸脯，露出腰和一条大白腿。
她后来跟我说，她的第一份工作是做糖，在她十四岁的时候，我猜她肯定偷吃过，我六岁以前是在杭州的出租屋里长大的，那时候的还得用泵水器手动从井里取水，电视里在报道08年的奥运会，有一回我半梦半醒间，看到我妈我姑还有我爸，抱着一堆东西忽然回到家，很激动的模样，原来他们从酒店里摸出许多高脚杯，分赃完毕后就关灯入睡了，有谁还跑过来亲了我一口。
这些高脚杯直到现在还在我家待着，从来没人用过，直到我有次偷玩拿出来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我妈过年回家数的时候说怎么少了一个，我说被老鼠叼走了。
在杭州的记忆不多，但都很快乐，我爸妈那时候还年轻，给我买好看的裙子带我去动物园玩，我坐在大象鼻子上，给猴子扔吃的，看海豚表演，爬熊猫雕塑的时候，我弄脏了手，我妈拉着我去小溪边洗手，我爸给我们拍照。
杭州的夏天很热，出了有空调的出租房就是一阵热浪，所以我不喜欢出门，窝在里面看芭比梦想豪宅，我爸喜欢看谁能百里挑一，但偶而也会出门，每周六我会去游泳馆游泳，我在泳池跳过一次水，在深水区扒过一个人的泳裤，撒过两次尿，每次泡到手指发皱才走，有次游完泳回家开门看见他们在做爱，我爸趴在我妈身上，看我之后都沉默了，一前一后去洗澡，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浴室解决了，晚上他们以为我睡了，我妈叫我爸以后别在白天做。
我爸在回到家之后就格外暴躁起来，因为那时候他俩生了我弟，天天吵架，吵起来会动手，最后决定我妈出去留我爸照顾我们姐弟俩，还有小姑生的表哥，被留在家里照顾小孩显然不是我爸喜欢的，一旦我不吃饭就会用竹条打我，没扫地会被罚跪，跪在衣架上，我跟我表哥一起跪，那时候我妈给我买了一台电视上打广告的点读机，一次充电线找不到了，后来终于在库房里找到了，我爸拿起充电线就开始抽我，嘴里反复吼着一千块，要是被我搞坏了就让我去死。
那时候我爷爷还在人世，每餐一盅白酒，我奶奶每天因此骂他，他大多数时间都沉默，对我说过对多的话就是教我规矩，饭桌上的规矩，后来有天半夜，他在楼梯上摔倒，摔进了icu，住了十天，花了十万，第一十天搬回家，在我奶奶的床上走了。
我爷爷走了后，我爸在家里一人独大，每天出去喝酒，喝醉了半夜回来，有次喝酒骑摩托车回来说是半夜见到了鬼，摔了一跤手肘上缝了八针。
又是一次丧事，我姥姥去世了，也就是我爷爷的妈妈，我妈作为孙媳妇回家做丧，在宴席上，我弟闹着不肯吃饭，我妈哄了好一阵都不肯吃，我小姑的老公调笑，说她太久不回家我弟不认她这个妈了，我妈直接抬手给了我弟一巴掌，说你吃不吃！又是六七掌，把我弟打得鼻血直流，脸肿了一圈。
一桌亲戚都惊了，我小姑骂姑爷说都怪你嘴贱，我姑爷怂肩说我可没说什么，我妈哭了，把我弟抱下去含着眼泪给我弟擦鼻血，血终于不流了，她就抱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我爸一直黑着脸，一群人去安慰我爸，我爸抱怨说打小孩也不能这么打，我走到僻静的地方，遇到蹲在路边的远房同龄人亲戚，他笑着说你妈可真狠，巴掌打得比鞭炮还响，我斜了他一眼，躲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哭了。
第二天，我紧张地看着他们走在一起，一开始都没讲话，后来我爸拍了一下我妈的屁股，我妈推了他一下，他们又和好了。
但是在那时候，他们之间大概已经覆水难收了。
细数起来，我爸妈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似乎都有迹可循，他们因爱情而结识，但是现在把他们连接起来还剩几分情，几分爱呢？
在他们漫长的争吵中，有次我妈哭着跑过来问我要是她们离婚了我跟谁，我说跟你，她就坐在旁边拉着我的手不说话了，后来我在她旧手机里听到一段语音，那是她情人的朋友劝情人跟她结婚，但是我妈跟我爸始终没有离婚，估计今后也不会离了，问过她为什么，她说为了你们，你们是我最爱的宝贝，所以你和你弟以后要好好对妈妈。
至于我爸，他已经彻底离不开我妈了，孩子是我妈生的，他和我们都被我妈养着，离开我妈他就很难再过上比现在更好的生活，而一次次找我妈要钱也磨掉了他的自尊自信，买一双三百能鞋能让他窃喜很久，内裤破了也舍不得丢，现在的他，也很难被别的女人看上了。
他现在四十多岁，也会出去打三四个月的短工，不再天天喝酒，而是改成了天天刷抖音，对在上小学的我弟宽和又宠溺，每次回来给他做大鱼大肉，我弟不吃土豆茄子鸡蛋番茄汤，说在学校食堂吃腻了，我爸就买五十块一斤的鱼，说这个五十块一斤你吃这个，我弟哼哧哼哧埋头苦吃，我爸当然也夹给我一点，说我就盼着你以后出嫁了请我喝顿好酒，这招对我弟的效果很好，去年我弟还嘲讽他去做苦力有什么好辛苦的，车都是我妈出钱买的，今年他已经说不出口这种话了，并且在我说我爸坏话的时候他还会明显表现出厌烦的情绪来。
今天过年，我妈说她可能不回来过年了，我爸把这个讲给我弟听，我十二岁的弟弟说不回来也好，在外面能赚钱，被我爸当笑话一样讲给我妈听，我妈说你们父子两人就只会压榨我，最后我弟用手机转给我妈十块钱，说那你在外面吃好一点，我妈说谢谢儿子，儿子终于心疼我一回啦，这件事就这样告终。
这让我想起我小学的一件事，有次她来我学校接我放学，穿着我鞋子来，我同学注意到了，就说你妈脚真小，居然能穿得下你的鞋子，朋友全部跑过来说，我很无措，我妈就问我为什么不高兴，我说我同学说你穿我鞋子来，我妈脸色立刻就变了，回家后给小姐妹打电话说我居然嫌弃她穿我的鞋子，说我嫌她给我丢面子了！这件事被她念叨了三天。
我爸昨天问我，你妈过年回不回来啊，我说不着急，还早，他说你没问你吗？我说她今天给我发消息了，我没问，他没说话了，我妈昨天给我发了两个视频，她在冰面上走路，冰上有坑洞，旁边摆了个桶，桶里放着几条鱼，我发语音说难怪冰上有洞，你去钓鱼去了啊，她说我哪里会钓鱼啊，那是别人的，我就看看，我说哈哈哈哈哈哈，她发了两个偷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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