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春天,三月方有迹象,候鸟离巢,树长新叶,春雨蒙蒙。偶有一个傍晚,6点多还见天空白云飘飘,才惊觉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已经到来,白昼开始比黑夜长。前段时间,雨水充足,街上的叶子簌簌掉落,一地金黄。木木说,这像极了秋天。
我倒觉得若不是见着新叶和白云,这天时像冬天,细雨绵绵,寒意袭人。春天里的寒冷毫无规律,如同人生的意外,何时来何时去,听天命,不由人。它一来,许多事情纷纷受阻,仿佛前方设了个跨不过去的大障碍,无法往下进展;它一去,一些拧巴的事情好似自动获得松解的办法,稍微使点劲,事情便可顺利开展。
也许寒冬后的春天自带魔法。迟子建在《晚安玫瑰》里写哈尔滨,写哈尔滨的春天。小说写道,如果丁香不开,哈尔滨的春天就不算真正来了,丁香花馥郁的香气就像无形的银针,把你严冬时堵塞的毛孔,温柔地挑开了,将暖融融的春天注入你的肌肤,让人遍体通泰。
我似乎没留意过春天到来街景有什么变化,哪种花开了,什么哪种花谢了。印象中唯一记得的春天景象是盛开的木棉花,一中的木棉花。一中大门的广场种着棵高大的木棉树。木棉树没有叶子,笔直高耸的枝干和暗红沉郁的花朵,伫立在空中。木棉花开,它的美丽无法掩盖,许多路过的学生驻足拍照。春雨一下,常常连下几天,木棉花被雨水打落,暗红色的花瓣混在雨水和沙泥中,很多双鞋子踩过,我为这些花儿独自伤神。
我喜欢花草,但养坏了不少。13年住在湛江,窗台有盆不开花的大株植物,不知其名,葱郁的细细的叶子,看起来生命力很旺盛,结果在我住了2个月后,它渐渐干枯,叶子一片一片枯萎,随风飘走,枝干由原来的绿色变成了褐色,前后短短一段时间,只剩褐色的枝条立在风中,好像一个青年人几夜之间过渡到衰老,面容布满皱纹,肌肤失去润泽,到了生命终点。我心生歉意,一定是我没照料好它。
后来买过仙人掌,买过月季花,它们最后的宿命与那盆大株植物相同,一段时日,全部干枯。我怀疑是不是我身上带着毒气,或者植物有察觉能力,判断我是个不热爱生活的人,没有阳光,没有生气,所以它们无法存活。
在我认识的人里面,我高中同桌是最热爱生活的人。她会拍木棉花,会留意广场上混在雨水和沙泥中的暗红色的花瓣。她经常在去往饭堂的路上,忍不住停步掏出手机拍摄路途的小花小草,惊叹这小花小草的美丽,春天的景象逃不出她的法眼。有一回,她问我,你有没有闻到空气里有泥土的味道,真是太好闻了!我当时没闻到任何味道,不过心里一惊,认定她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我决心要靠近她,和她保持密切的同窗关系。这是出于人的本能,没有阳光的人总渴望从有阳光的人身上获取点阳光。
许多年后,一个雨后的晚上,我在公园跑步,跑着跑着,我闻到一股味道,从公园的土地、草丛、树木间冒出来,那是泥土的清香,那是树木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环绕着我。我想起我的高中同桌,想起她说的泥土的味道,迫不及待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闻到了泥土和树木的清香,就像许多年前她所感受的那样。
我们至今仍会偶尔闲聊。某一回,她给我打电话,我在回程的车上。那是一个周日,她说,她在包饺子,灰太狼先生说想吃饺子,她便调了班周日在家包饺子。我感叹,贤惠的女人阿,要是我男人跟我说想吃饺子,我定是滚去超市买速冻的蒸熟给他,再或许是我撒娇说想吃饺子,他去买速冻的给我。电话两头都是笑声。
她依然是个一身阳光的人,豁然到让我常有她不会为任何事忧愁的想法。而我呢,也在学着成为一个有阳光的人。那一天,我看见大街上树木的叶子簌簌掉落,一地金黄,我心中澄净如洗。我相信这是熠熠生辉的春光,那些飘落的,是一片又一片的音符,乐章正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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