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CK的石头

“怪猎这个游戏，是个好游戏。”在一顿尴尬的商业互吹，并足足等了二十四小时后，ROCK的头像终于出现在我的聊天窗口中。他看起来很兴奋，打字速度也很快，马上又一行字浮现出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努力，项目组已经有二三十人了，非常好，也有了个团队的样子了。我觉得你挺好的，可以考虑过来跟我一起干。”

  我拿着手机神情漠然，当时的我已经经历了许多迷茫的时刻，那段时间的工作一度让我产生幻觉，对“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以及“人类存在的意义”产生了质疑。没有任何发挥空间的机械工作让我一度喘不过气，情绪崩溃。我看着“跟我一起干”这几个字恍惚了半天之后，还特地去看了下ROCK的资料——哦真可惜居然是男的。

  好不容易振作起了精神，我走出网吧，看到大街上大家都穿着羽绒服，纷纷对着还穿着短袖的我致以礼貌的眼神。不过一月的大连有一种潮湿到骨子里的冷，看来穿的多也没什么用，因为大家都耸着肩膀，面色死灰。海风呼啸而来，把我的假发吹掉了一地。我看着掉在地上的假发居然连捡起来的欲望都没有了。

  不如，就试试看吧。

  一

  人们常说，工作和爱情一样，勉强不得；人们又说，工作和爱情一样，合不来就长不了。相比之下，我就没有他们认为的那么肤浅。我觉得，工作和爱情一样，勉强不得，合不来就长不了。

  ROCK听了半天，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去你妈的。”

  ROCK是一个非常严肃的人，在工作中有着自己独特的思维惯势，当大家都开始想第二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想到了第四个问题，思维之快震惊四座。面对下属的问询丝毫不慌，面带微笑，总有一种老佛爷的稳重，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非常有魅力。记得三月份的时候初春刚至，阳光一点都不吝啬，我看到阳光下ROCK的笑靥顿时有了一种心动的错觉。

  日复一日的工作之下，大家彼此都在互相试探。就像刚刚谈恋爱的时候战战兢兢地问对方都喜欢吃什么。于是在我第一天上班的时候，ROCK把我叫去吃火锅。当时我还不屑于减肥，再加上手头紧张，所以对这顿火锅充满了感恩。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我点了两碗饭。ROCK当场惊呼：“卧槽你居然吃这么多！”

  ROCK发现，我这样一个又吃火锅又吃两碗饭的人，应该没什么坏心眼，于是很信任地把我放在他身后的位置。我坐在这里回头一看就是ROCK俊朗的后背和清爽的发型。我喜欢加班，也习惯加班，周围空荡荡的时候似乎很能激发灵感，而当时ROCK似乎还没有从繁忙的运营之中脱开身，我们经常一起加班。有一天深夜，他转过身问我要不要喝酒。我做好微醺的准备后，发现还有一个叫“龙哥”的人也一起走过来，对我微笑。当时龙哥的身形一晃，就仿佛一瓶白酒变成人形，我大吃一惊。

  在KTV里，ROCK笑眯眯地说：“祥子来唱个歌吧。”无奈当时我没准备竖笛，也没带腰鼓，只会这两个乐器的我无法现场表现狂暴的音乐天赋。思来想去，我开始在违法的边缘试探，说：“我喜欢唱摇滚。”ROCK笑得更开心了，直接把麦克递给我。于是我来了一首黑豹乐队的《无地自容》。

  之后我就因破音数次而无地自容的躲回了角落。

  “来喝酒吧，无地自容唱的不错。”ROCK又把酒递过来，为了弥补自己的尴尬，以表诚意，我连喝了两瓶。

  之后我就当场呕吐，无地自容。

  最后我就被ROCK专业一般的歌声惊呆了。据后来ROCK回忆，他当时甚至还没开嗓。

  ROCK唱歌的时候，真的会发光。整个昏暗的KTV都被照亮了。ROCK在认真地唱着：“忘不了，你的爱，但结局难更改。”

  二

  我的性格就像一块臭石头，死犟，又没有什么周回的余地，总是在自以为是和自负过度中来回游荡。在转正述职那天，ROCK面对领导们的质问，淡淡地说了一句：“祥子帮我解决了很多麻烦，但也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听到这话，我的心也有些凉。

  我把ROCK的工作接过来一部分，然后自己又给自己找工作去做。不太敢看他关注的表情，我觉得自己做错了事。直到团建上，ROCK很开心地把我叫到他的旁边，对大家说：“这就是一个市场该有的样子。”可能是当时我喝了太多的酒，所以看着他的表情都觉得很模糊。

  “对与错都没关系，只要努力去试就好了。”在一次出差北京之旅上，ROCK带着我在中关村抽烟，掐灭一个烟头后，ROCK对我说，“我在这奋斗过好几年。”当时中关村每座大楼里，都有形形色色的白领出入。他们有的穿着白衣服，有着穿着红衣服，有的穿裤子，有的穿裙子。唯一相同的，是大家的脸上几乎都没什么笑容。我看着著名的“车库咖啡”的牌匾，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所以说每个人，都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你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个都行色匆匆，遇见了，淡漠的看上一眼，谁也看不穿别人身后的故事，谁也不知道别人的心里，是不是住着这么一个人。”

  “哥，你别当我傻，这话不是你说的。”

  “你就当是我说的吧。”

  “嗯。谢谢你啊，哥。”

  “谢个屁。”

  在工作上，ROCK非常认真。工作之外，他又非常暖心，能考虑到各种细节。这点着实让人佩服。有时灵光乍现，他会忽然转过头来，说：“你看我们做个这个活动，是不是更好。”我努力跟上他的思维，发现他的想法早就甩开你几百米了。我恩恩啊啊不知道如何应答，只能故作深沉：“嗯，但这样是不是有XXX问题？”话音未落，ROCK就会说：“不可能的没有的，我早就想到了。你看你看……”所以到了最后，常常变成了他的华丽表演。

  有时想想，自己应该成为一块石头。我希望可以更加稳定，更加坚实，让自己更加饱满。风吹雨打，我也不在意；电闪雷鸣，我也无所谓；因为我是一块石头。我只要努力为绽放的花朵做好陪衬，就足够了。直到无数年后，我或许会裂开，发出一声闷响——但那又如何呢。如果我是一块石头，那么海岸线离我还有很远。如果我不是石头，那么我离海岸线还有很远。也许我会在那里结识一块母的或者雌性的石头，有一段美好的时光。但我至少努力过，我知道很多人从不会来，但我从不怀疑他们彼时的真心，我至少是勇敢的。也许会有人赞许，也许会有人流泪，很多人也许心中会说，你太蠢了，真的。

  三

  和ROCK一起抽烟的时候，总是最容易爆发灵感，非常诡异。很多游戏系统和更改方向，都伴随着袅袅升起的蓝雾一齐诞生。当时正值大版本更新前，每个人都很担心版本内容能否支撑得住，会议室里探讨许久没有结果，ROCK提议去抽根烟。我们信步来到吸烟室，打开门发现胜似仙境，一走进去顿时感觉自己羽化登仙了。ROCK在一片看不清脸的烟雾前，深沉地说：“龙哥，这次大版本，我们还得再加一个怪物。”

  我说：“ROCK哥，你站在我面前是怎么回事？”

  龙哥听闻抬起头看了半天，说：“ROCK你在跟我说话？”

  ROCK说：“啊对不起。我是说咱要加个怪物。”

  十分钟后，新版本怪物就诞生了，推进速度之快令人发指，堪称游戏界的铁人奇迹。此后，“R进喜”的外号不胫而走，其口头禅是：“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为了实现游戏收入的美好愿望，有BUG要上，没有BUG创造BUG也要上。”玩家对此深有感悟并纷纷点赞。

  游戏本身是立足之本，而完善的配合和支持，也是让其获取营收的最大动力。ROCK带领团队数月进行技术攻关，此后又接连出现一些数据问题，ROCK连着加班半个月，每天都披星戴月地赶回家。后来有一段时间，他见人就问，“你见过凌晨两点半的腾讯大厦吗？你见过凌晨三点半的泉水小区吗？”别人都以为他打篮球打疯了。

  但我是深深理解ROCK的，就像我从来说不出到底为什么要加班一样。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最要的东西是什么，我们把梦想一个个高筑起来，眼看着别人把它们全部推倒却也无能为力。然而工作也好，理想也罢，都是从自己的心里衍生出来的，就像自己的孩子，它无论是美还是丑，在你的心里它永远是最棒的。不是为了别人，一切的一切都真的是为了自己。

  然后ROCK深深吸了一口烟，又说：“有想法挺好的，就怕没想法。有想法就可以去试，你不试真的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另外，我这人也有一些往事，比如说我当初参加选秀节目获得全国奖的时候……”

  我看着窗外临近傍晚的阳光，就那么嚣张和没有顾忌地向着人们扔过来，余晖泼在我们的脸上，仿佛都为我们带上了一副连自己都看不清楚的面具。我也跟着吸了一口烟，来了一个史诗级过肺，顿时呛到眼泪横流。这盒蓝色的带爆珠的爱喜让人有了一种迷幻的感觉，于是我抬头我看着ROCK，看到他漂亮的眼睛下那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那么，让我做你的石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