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仁不让

——《论语》学习之15·36--1

【原文】子曰：“当仁，不让于师。”

【白话】孔子说：遇到当下要践行仁德的情况，就要马上去做，对老师也不必谦让。

【思考之一】如何理解“当仁不让于师”的“师”？

“师”字始见于商代甲骨文。“师”为古代军队的一种编制单位，由此引申指军队。“师”在商周时代属于最大的军队编制，人数众多，故“师”又引申为众人。后转指官名，又专指掌教民之事的官职名称，引申指教师，掌握专门技术或知识的人，还引申指模范、楷模。也作动词用，表示效法、学习。另外“师”还作尊称用。

所以，“师”一般理解为老师，师长。《周礼·师氏》注曰：“师，教人以道者之称也。”教人学道的人称之为“师”。

“师”，也可以解释为“众人”。《周礼·地官·小司徒》记：“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说文》曰：“二千五百人为师。”就是说“师”是古代军队的编制，引申的意思就是很多人，众人。

钱穆先生《论语新解》说：“师之与我，虽并世而有先后，当我学成德立之时，而师或不在。疑此“师”字当训众。盖仁行善举，众皆当任，人各相让，则谁欤任此。故遇众所当行之事，在己尤当率先不复让。当仁不让，即是见义勇为也。”他解释这句话就是，“若遇行仁之事，在己即当率先向前，莫让给众人为之。”

其实，不管这里的“师”是老师，还是众人意思，都不影响孔子这句话最核心要表达的意思，那就是“当仁不让”。这四个字已经成为今天常用的成语了。

【思考之二】什么是“当仁不让”？

西汉孔安国解释为：“当行仁之事，不复让于师，言行仁急。”遇到践行仁德的事情，就不必请示谦让，因为践行仁德是最紧急的。《论语注疏》曰：“弟子之法，为事虽当让于师，若当行仁之事，不复让于师也。”云门隐者按曰：“求道当尊师，行道则无须让师，所以当仁不让”。求道应当尊敬老师，而行道则不必对老师谦让，所以应“当仁不让”。朱子《集注》说：“当仁，以仁为己任也。虽师亦无所逊，言当勇往而必为也。”遇到践行仁德的事情，就应该将践行仁德作为自己的责任，即使对老师也不必谦逊礼让，因为践行仁德是君子应当勇往直前全力承担的。钱穆先生注解“遇众所当行之事，在己尤当率先不复让”。他又说：“仁行善举，众皆当任，人各相让，则谁欤任此。”遇行仁之事，应当率先向前、有责任意识，不必谦让，勇做表率，仁义才能得以宣扬与申张。

所以当仁不让，就是说遇到践行仁德的事情，不必谦让，当作自己的责任，勇敢承担。

【思考之三】为什么“当仁”就可以“不让”呢？

“让”是儒家提倡的君子美德，也是“仁”重要内容。《学而篇》子贡就称赞孔子具有“温良恭俭让”的美德；《泰伯篇》孔子赞叹泰伯“其可谓至德”的理由就是他能“三以天下让”；《先进篇》孔子笑子路的原因就是“其言不让”；《里仁篇》孔子还提倡“能以礼让为国乎”。既然孔子如此倡导礼让，为什么这里又说“不让”呢？

关键是这个前提“当仁”，只有在“当仁”的情况下，才可以“不让”，除此以外，即便是天下囗家也是可以谦让的，更何况其他虚名小利。

为什么“当仁”就可以“不让”呢？我们知道，仁是儒家的核心思想，也是儒者所追求的目标。可以说践行仁德就是儒家所倡导的修行核心。从一开始生发求仁之心，“我欲仁，斯仁至矣”，然后不断长养保持仁心，从仁心“日月至焉”的修行，到像颜回那样“其心三月不违仁”，最后达到孔子那种“从心所欲不逾矩”，起心动念皆合于仁。正如朱子《集注》所说：“盖仁者，人所自有而自为之，非有争也，何逊之有？”践行仁德本来就是每个人应该做的，其原因就是上章所讲“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人对于仁的需要，应该比水火更甚。既然践行仁德是每个人自己的事情，就像人离不开对水和火的需要那样，那还要争抢什么呢？既然没有争抢，就是自己应该做的，见义不为非勇也，也就谈不上谦让了。

《论语正义》曰：“此章是夫子示门人语。盖事师之礼，必请命而后行，独当仁则宜急行，故告以不让于师之道。人于事，值有当行仁者，不复让于师，所谓“闻斯行之”也。”这是夫子警示弟子的要求。因为对待老师的礼节，必须先请示再行动，唯独面对“仁”则应该快速行动，所以不必谦让给老师。人之当行，遇有行仁之事，不必请示老师，也不必谦让老师，这就是夫子所谓“闻斯行之”吧。

《四书解义》也说：“此一章书是勉人勇于为仁也。仁乃心之全德，存诸己而无假于人，所以担当是仁者，全在一心勇往，无所退避。盖仁者，人所同具之理，苟能用其力焉，则一日克复，天下归仁，又何所容其退避耶？”

本章和上一章一脉相承，孔子继续劝勉弟子和后世的学人，全力以赴践行仁德，不要有任何顾虑。明代大儒刘宗周说：“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此‘当仁不让于师’之谓也。”明代大儒王阳明讲“第一等事当读书做圣人耳”，也是当仁不让于师的体现，我们每个人也都应该有这样的志向。

其实，当仁不让于师，看似不让，实际上真正的老师不就是教导我们、帮助我们践行仁德、成为圣贤君子吗？弟子能当仁不让，也正是全力践行老师所教导的仁道，老师又哪里会觉得弟子“不让”呢？老师高兴还来不及呢，因为孺子可教啊。这也是孔老夫子劝勉我们效学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