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少女时代的李子我特别喜欢,她长得干净、喜气,看上去伶伶俐俐的。这样的女孩是应该站在舞台上站在灯光下的。于是,我把她抓到家里不由分说地要她学主持。她很乖觉,顺从地来了,还给我买了几个鲜鲜亮亮的水果,大有拜师的意味,那一刻我心里好满……真的,我喜欢了我爸爸喜欢的文化,我也希望所有的人都喜欢我喜欢的文化!不要功利,就是喜欢!
可是,没过几天,她走了。因为什么,至今我不甚了了。但我没有怪她,只是私底下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
再后来,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她成了一出小歌剧的女主角,她演戏的时候,我一直在台下看。我是看着各色各样的戏长大的。以前的剧院就跟我们家似的,剧院守门的老孟,对所有的孩子都凶巴巴的,唯有看见我他那粗壮的喉咙会自然地细很多。老孟的工作是守门,所以他长了一张很职业的脸,不笑的时候法令纹深得有些可怕,但只要我站在跟前,仰起头甜甜地叫一声孟叔叔,他的脸上是必然会绽开一朵两朵笑容的……每每走在孟叔叔为我用手扒拉出来的小小的通道中间,感受着来自木栅栏以外其他孩子羡慕的目光,我心里的感激会澎湃成一股难以平息的潮涌……“快进来,快进来。”孟叔叔其实也没有想到他这么地一扒拉,就把我和戏园子和舞台和文化扒拉成了根根梢梢扯都扯不断的联系……
要说演戏她并不是很专业,但她很投入,那时的她,眼睛里是有东西的,我不能确切地定义那是什么,但我知道,凭着那股子“劲”她可以做好很多的事情!
后来,她又走了,说是开了饭馆、做起了大生意……再后来,我和她就没什么联系了……
这期间她是怎么完成一个简单女孩到一个成熟女人的嬗变的,我说的不是器质是精神,我不得而知……
她结了婚,成了两个孩子的妈妈。她嫁的老公是个云南人,说是云南那地界不生儿子,死了也不能进祖坟。她老公很有钱,她是她老公的第二任妻子……其实她生儿子之前我是见过她的,看她大腹便便,身姿不再灵转,我就知道她是快生了。可她说不是,她说她身体的鼓凸是激素使用过量造成的。我信了她,只是我不知道那时的她已经不信我啦……
最终她因为超生几乎被开除了工作籍。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她是我的员工,我无法漠视这种事的发生,不是因为开除个把人我这个做老大的没面子。而是,我想到了那一个站在聚光灯下如花般单纯的女孩,她在舞台上一次次的亮相,眼睛里流盼的其实是一种叫着“梦”的东西!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但我以为一个没有了梦的女人就等于是丢了魂!我不能看着她迷失属于她的舞台、属于她的精彩!我不再生她的气!为人妻,为人母,她的难不比任何一个女人少……了然了她的苦衷,我开始不遗余力地帮她,我把好话说到了镇长镇委书记说到了县委书记的桌面上……
她的工作保留住了。
这期间我们走得有些近……接触得多了,我开始发现了她内心的活络,我从她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好多双的眼睛……
她学会了定定地看着你说很真的假话,有一次不知过什么节,她送人一大束百合,说是专门买给人家的,但百合不会说谎,百合羞愧的时候脸上涨出了星星点点的锈斑,其实那花是两天前她生日别人送给她的。她学会了曲意地和大大小小的官们牵扯。有的叫小爷,有的喊哥。有一回,她请一拨朋友吃饭也捎带着请了县政府刚认识的一位科长,有同事纳闷地问他为什么请那个科长,她一副未雨绸缪的精明,说科长就是要现在请,真等人家提拔了再请那就迟了。这句话像针一样的“扎”了我的耳朵,被扎过的耳朵是敏感的!以前她跟我说话总是一口一个“您”,我从馆长的位置上辞职后,她一会儿你,一会儿您,怎么在我面前使用正确的人称也似乎成了一个交流的磕绊。我没说什么,只是笑笑,我们必须允许别人照着自己的想法活……
她依然活跃在舞台上,演小品,打说鼓。不工作的时候,时常会带着两个孩子。女儿是古灵精怪的女儿,十一二岁就会写诗,“沧海干涸了,剩下最后一滴泪,那是你千百年的轮回。”这样的小人却惯常打扮得跟个歌星似的,身边整天跟着一拨江河湖海的小男生小女生,激动的时候忍不住地拿食指指自己的鼻子……儿子是聪明绝顶的儿子,四岁上了市电视台《小鬼当家》的直播,他不按常规出牌,把主持人搞得一愣一愣的,观众简直乐翻了天。按理说一个天资聪颖的小哥应该是人见人爱的,可爸爸妈妈的宠溺让他身上有了恶俗的根蕻。他几乎从不让人,无论跟谁在一起,但凡不顺心,他就会咧开嘴巴扯起喉咙大哭,眼泪就像开放的水龙头……搞得大人孩子都不待见他,好几回,孩子们竟然当着她的面揍了她儿子……看着她眼泪巴巴的样子,我是真的急,那么好的玉怎的就没有一双琢玉的手呢?我倒希望精神的裂变能伴随着肉体的痛痒,那样我们的父母们也许会在意很多……
我一直在怜惜着她,如果不是连着发生的几件事让我真正的跌了眼镜,我想我是会将这种怜惜进行到底的。
也许是有了钱原因,她日渐地拽了起来。有时派给她一些个日常的排练或是演出任务,她总是先舅舅姨妈弄出一大堆的推脱理由,偶尔还搬出个把骇人的头来说事,然后该来的时候不来,你以为她不来真要找了人替代她,她又戏剧般橐橐地来啦……日子久了,人们就觉出了这个人的不地道。后来,再搞活动索性就不用她了。这样的结果是她没有预料的,她不能容忍自己在一个业务性强,公众人物多的单位上处于边边角角的地位,突然就落寞了,于是,她开始变得尖刻,变得泼辣……
她的变我是一直在看着的……
我知道她不是坏人,她内心的挣扎我觉得并不难懂,一朵花般的女孩就那样地嫁了,她是肯定要用一点什么她以为盛大的东西来装点她的骄傲的,淡淡地秀一秀恩爱富有,轻轻拽一拽不可或缺也没有那么地十恶不赦……只是她还来不及准备控场的情商。
……
看不得她形容憔悴的落寞,当单位一个小年轻被上级组织部门抽走之后,我及时地撺掇负责人把“非遗”工作交给了她。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星火,让我觉得自己是在拯救一个行将萎谢的灵魂。她动情地跟我说“老大,我知道你这是要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没想到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机会”转瞬间就变成了贻笑大方的乘机。
说她一天也没有用心工作显然是有点冤枉,在电脑学校她还是踏踏实实学了两天的,仅仅两天,两天以后她就趁着无人管束的空子去逛街打牌带孩子了……
接到电脑学校魏老师打来的电话,她正提着手提下楼,她走在我的前面,我准备叫住她的当口,我看见她趔趄了一下,然后一大步就跨进了她那辆红色的小车。
我眼前一雾,心“咯噔”沉了一下,我知道,就这一步,一步她就走出了我的情感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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