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音乐教室里,黑色的钢琴高贵优雅.我走到钢琴前,娴熟地打开琴盖,手指抚过琴键,像是抚摸一个老朋友的脸.
舅舅环顾着宽敞的教室,有些敬畏地在第一排的椅子上坐下,看我拿出琴谱,弹起大圆舞曲. 没几个月就要钢琴十级考试了,我绷直了背,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舅舅静静地听着,看着我的双手在琴键上飞速跳动.节奏拿捏得恰到好处,旋律演绎得足够动听.可我的心却并没有被填满的感觉,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一曲终.我稍稍放松一下疲惫的双手,开始奋战练习曲.舅舅有多久没有听见过我的琴声了?一个星期,一个月,还是一年?我读书的时候,舅舅忙着工作;我放假的时候,舅舅依旧在工作.即便难得有休假,也很难到我家来好好地吃一顿饭,好好地听我弹一次琴.
我突然停止了弹奏.
舅舅没说什么,但向我投来了疑惑的目光.我从容不迫地将琴谱整理好,从琴凳的夹层中翻出音乐课本.
是的.今天,我要为舅舅弹一次琴.
“舅舅,你看这上面的歌你会唱哪首?我给你伴奏!”我将书递到他面前.
舅舅抬头看我,显然有些不敢置信.他颤抖着手接过书,粗糙的手指翻着音乐书光洁的纸张,似是怕把它弄皱一般小心翼翼.几十秒后,他在某一页定住,指着一首歌,用有些沙哑的嗓子激动地说道:“就这首吧,就这首!”
我接过书一看,是一首经典老歌《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我将音乐书固定好,在琴凳上三分之一处坐下,绷直了背,自然地抬起手腕.随着第一个音符落地,一连串欢快优美的旋律流泄而出.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二十年前的舅舅是什么样子?应该是个一腔热血的四川小伙子吧!舅舅高中时因为偏科没能考上大学,毕业后就去帮别人打工了.但他吃苦耐劳,心灵手巧,孝顺父母,疼爱妹妹,街坊邻居无不夸赞;
“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
妈妈生下我后,舅舅带着外婆一家从四川来到了绍兴.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舅舅凭着自己的能干和踏实,建立起一个简单却温暖的家.外婆家的桌子椅子、柜子架子,无一不是舅舅亲手做的.有一面墙上还有一堆密密麻麻的线,是舅舅为表哥和我量身高时留下的岁月的痕迹.
“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很久没有听过舅舅这么大声地唱歌了.其实舅舅是很喜欢唱的,在家看电视时总喜欢跟着电视里的旋律哼一哼.但无奈跑调跑得实在厉害,没唱两句就被舅妈或是外公外婆禁声了.舅舅从不计较这些,但我看得出来他眼底一闪即逝的落寞.
“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看看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
亲爱的舅舅,如果二十年前的你来和今天的你相会,将会是怎样的场景?整整二十年的时光,你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当年的四川小伙变成了饱经风霜的中年人.可不变的却是你那颗依然年轻热情的心,和对家人永远深沉的爱.
“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
哦亲爱的朋友们,二十年后来相会.让我们自豪的举起杯,挺胸膛,笑扬眉,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手指在琴键上欢快地跳动,玻璃窗上映出舅舅专注的侧脸.灯光下,我无意间抬头,看到眼前这个永远积极乐观的男人泪花闪烁……
二十年后来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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