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日,我张罗着请大海去“马路边上”撸串,这事儿不能再等了,二胖三胖赵姐也一同来捧场,大家心照不宣,能凑在一起不容易了。
返程途径镇江,三胖接到大海的信息,说感觉自己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我们回去。三胖说会尽快往回赶,再有两天就到家了。大海又怕她着急,叮嘱慢点开车,又把他状态好的时候做的美食发给三胖看。三胖说,这就对了,我们都要珍惜每一刻,好好生活。
大海喜欢吃羊肉,他说羊肉怎么做都好吃,我们点了现切的羊肉,羊排,让他放开肚皮可劲儿造。周二就要住院了,大海的状态看上去还不错,平静、自然,就是太瘦了。
大海清瘦的身子骨和镇定的神情总是让我想到苦行僧,穿了好几层的衣服,看上去也还是瘦弱,脱了外套坐下,和三个胖姐姐反差强烈。每次和大海吃饭,我们仨都决定每人捐二十斤肥膘肉给他,大海说行啊,太好了,我巴不得能胖点!双方早就达成了协议,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兑现。
撸串儿的时候,三胖和我把旅程中的糗事讲给他们听,一阵哄笑之后,将扎啤杯碰得叮当作响。窗外天空阴沉,飘着点小雨,银杏树几乎一片叶子都不剩了。大海会不会捱过这个冬天?我们五个还有没有机会坐在一起胡扯?喝酒的时候似乎就不想这些了。
简单地说,大海的瘘道癌变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这期间他一直隐瞒着没说,直到恶化得挺严重了才透露给三胖,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做任何方面的治疗,三胖也支持他的选择。
大海住院后,三胖和我每人拎着两棵大白菜去了小舅妈(大海的母亲)家,四棵白菜让我们的拜访显得不那么突兀。大海入院前才告知母亲病情,并拜托我们去开导小舅妈。“让她想开一些,命中注定的事情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大海这么说。
正是该做晚饭的时候,家里没有开灯,黑咕隆咚。小舅开灯,小舅妈闻声出来。拿过小板凳,摊开马扎,我们就坐在门口的厅里,小舅妈也坐下了,小舅站着不肯坐。
寒暄了几句,小舅妈绷不住了。
她说:“大海没有多长活头了。”
又说:“都一年了,他咋不早说,我对不起他,我要是早知道他身体那么个样,就忍一忍,不向他发脾气了。我动不动就朝他火,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吱声了,我不知道啊……你小舅脾气更大,看不上大海就朝他吼,我们哪知道他是这么个情况……”小舅妈忍不住哭起来,小舅走到厨房,又踱回房间,站立不安。
“我不能当着大海面哭,也不能当着你小舅面哭,我憋得不行了,都想跑到山顶上放声大哭一顿再回来……”小舅妈拉着三胖的手哭诉。
和三胖预料得差不多,她最担心的不是大海,而是两位耄耋老人的精神状态。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楚他们能否承受得了?大海活着,再不济也是他们的精神支撑。大海走了,他们空落落的心该怎么安顿?怎么捱过接下来的日子?……这些给三胖想得脑仁都疼。
小舅妈拿出三种不同的降压药片给三胖看,说今天三种药吃了个遍,感觉也是头晕不舒服。三胖给她测血压,高压180,低压80。小舅妈说,大海住院后,她只睡了两个小时,胸口憋得慌,要不停地叹气。
三胖劝慰小舅妈的时候,我就呆坐在那儿,垂头的时候能看见小舅妈脚上穿着旧毛线织的袜子,底部用布缝补过。抬头能看见大海的房间敞着门,床、椅子、书柜,在逆光的昏暗中显出轮廓。
唉,冬天的寒冷、寥落、伤感在这一刻都暴露出来了。
藏都藏不住。
三胖和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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