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狗

房间里开始变得闷热，我和妹妹成天在外面的树荫底下坐着，用吃剩的馒头喂乱飞的麻雀。

我们掰着手指头计算闷热难耐的夏天还有多久结束，寄希望于每隔两天就下一小会儿暴雨，能使夜晚变得稍微凉爽些，夜里好入睡。村子里的狗成夜成夜地吠叫，村民们碍于房间里太闷热，整晚在村里的街道闲逛。大多数时候，月光照得地面发白，他们也就不需要手电筒、路灯就能走啊走，逛啊逛，顺带着和邻居或朋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我和妹妹晚上在院子里乘凉到深夜。头顶上是远远的星星。每天天刚擦黑，一只狗就卧在大门前，等着妹妹拿一点吃剩的粥给它喝。吃完就走了，可能到草窝里面翻老鼠，也可能是到垃圾桶里翻剩饭吧。

一天晚上，夜色刚刚下来，一个邻居朝我们走过来，说道，“让我用用你们家的簸箕，你们正好不用，是不？”

妹妹把簸箕拿给那个女人。她道了谢。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簸箕回来了，还拿了一碗肉，说，“今天做的肉多，家里吃不完，你们尝尝。”

我拿了家里的碗去装肉，并向那个女人道了谢。

女人刚走，那条刚刚吃过我们粥的狗，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了，它直接越过了大门，站到院子里。

 那只狗用饥饿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手里的肉。

 它在打量那肉，眼睛开始发绿，吓得我不敢动。

 妹妹悄悄进了厨房，拿着擀面杖出来，她一棍子打到了狗的头上。

 “坏东西，”妹妹边打它，边说，“还想着吃肉呢，快滚出去！” 狗被打得乌央乌央叫着跑开了。

半夜一点多，房间里热得很，我还没睡熟。只听见厨房那边儿有东西碰撞的声音。 我敲敲妹妹的门，示意她和我一块儿到厨房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儿。等我们刚刚来到客厅，就透过窗子，看见院子里这边一只那边一只卧着野狗，邪恶的绿色眼睛仿佛透过窗户正盯着我们俩。

我们去到父母曾居住过的房间，因为那个房间的窗户更高，不会使我们看见它们的绿色眼睛。

 “那只狗是来报复咱了！”妹妹说。

 我们一整夜担惊害怕。到天亮的时候，野狗们从院子里都跑开了。 我们去到厨房里，看见野狗把面粉、鸡蛋、洋葱、土豆都弄走了。我们能肯定的是，直到昨天晚上，这些东西还在厨房放得好好的，现在不见了，而昨天晚上只有那群野狗进来。厨房里还有它们弄出的动静。至于它们到底是用什么东西搬运走的，我们并不知道。

我们到村长那儿，向他反映这个严重的事情。

我们说，最好是请人把成天在村里游逛的野狗都捉起来，它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忽然性子发作，要么是扑向拿着肉的路人，要么是闯进菜地里把蔬菜都糟蹋了。

 村长说，但它们毕竟是狗，有一定的权利，我们也没有办法，要是真把它们想法处理，只好用涂了砒霜的肉喂它们，使它们口吐白沫死去。但这样太不人道。更何况，那些狗是通人性的，它们主要是每天吃得太少，总是感到饥饿，你下一次多喂它们点吃的就没事了。对了，你们平常喂它们什么呢？

仅仅是一点白粥，我说，但家里面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东西了。

那是因为你们还留着更好的东西自己偷偷吃呢，村长生气地说道，你们不是每天都吃鸡蛋吗？从你们两个每天的炒鸡蛋里留一小份给它们吃，很难办到吗？再说，这些狗都是通达人情的，就说我们家吧，我家里那位每天都要端门做一份小炒肉，端到大门那儿给它吃呢！日子长了，它就记得我们家的好来，回回来的时候，让我摸摸它的脑袋，还陪我儿子玩一会儿足球。你们啊，就是太抠了，非要每天喂它白粥，它自然是记恨你们。好不容易等到你们家头一次出现肉，结果，你们根本没有想着把这碗肉分给它一份儿，还拿着擀面杖打它，这谁能受得了！要我说，这只狗还算是脾气好的，没有趁夜里把你们家放火烧了，光是把你们厨房里剩下的不值钱的玩意儿拿走了，你们都得念它的好！你们俩个老姑娘好好想想，你们白白地打别人几棒槌，别人会让你们舒舒服服地救离开吗？不得照样几棒槌还回去！但那条狗，宽宏大量，光是拿走了厨房里的粮食。你们竟然还反映到我这儿来啦，嗨，为什么不好好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哪一点没做到位，才招来它的报复呢？要我说，现在你们也别在我这儿跟我气呼呼地抬杠，早点回家吧，去菜市上买些好的猪肉，晚上做肉的时候，留一小份给它，表示下道歉的意思。它也就既往不咎了，原谅你们啦！

我希望它往后也不要嫌弃每天的白粥了吧，我说道。 你

难道希望它吃了肉之后还要每天喝粥吗？村长说。

那您的意思是，以后每天晚上都得给它点肉吗？我说。

 是这样啊。村长说。

天哪，我说，那样可怎么得了！我和妹妹两个，成月成月地，也就只有一天奢侈点，吃点肉。难道就为了这么条狗，我们得每天还要多花一份钱专门给它买肉吃！

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村长说，昨天晚上，要是你把你碗里的肉挑出来一份给它，要是你妹妹没有用擀面杖打它，就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天哪，我说，这可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啊！这条该杀的野狗！

当天晚上，那条狗又卧在那儿，妹妹给它端了碗白粥，它看都不看。我从厨房里把肉丢给它，它高兴得在空中咬住了。一会儿吃完，它就离开了。

 后来，我们听到那只狗被砒霜毒得乌央乌央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