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的指针

作者: U型脑回路 | 来源:发表于2021-10-20 07:12 被阅读0次

    X买这间单身公寓的时候没跟父母商量,把爷爷留给他的祖宅转给了镇上的首富,换来了这间公寓。

    五六年前的简装,粗看还算过得去,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住进来了。

    第一天。

    屋里空荡荡的,没心情也没什么行李可收拾,X窝在脏兮兮的沙发里盯着手机发呆。借口搬家请了一周的假,老板不情不愿的答应了,嘱咐了一句手机别关机啊。

    傍晚X昏沉沉的在沙发里醒过来,有几秒钟恍惚,头发晕。

    下午不知道迷瞪了多久,夜里有点睡不着了。睁着眼睛发愣。

    凌晨零三点的时候有点半睡半醒,X觉得自己听到了一点隐隐约约的声音。仔细听,又没了。

    直到窗帘缝隙里透出了一点青白才睡着,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是,老宅正堂里挂着的那个钟,很久没上发条了吧。

    大约三四个小时,X睡得极沉,醒的时候半个小腿伸到床外,脚冰凉,脑袋距离床头枕头半手臂远。

    第二天。

    X醒的时候头疼的难受,像是在太阳穴那里安了小型震楼器。

    坐在床边,眼睛还没睁开,脚自己去摸索棉拖。先碰到鞋头,穿不进去,才又半睁着眼去穿。

    一下清醒了。

    X之前有个女朋友,爹妈天天找他要钱的那会儿分了。那个女孩儿挺漂亮的,也吃苦耐劳。谈了大半年,被X爹妈要了几次钱,骂了几场,实在受不了就分了。

    那个女孩儿有一次在X出租房里开玩笑似的说,家里老人忌讳鞋子摆放,睡前鞋子要一只鞋头对着床、另一只鞋尾对着床。

    否则,就会有人在床边。

    如果是鞋头,那人便会看着你。

    如果是鞋尾,那人就坐在床边。

    X听完很不自然的笑了笑,心里头打了个寒战。

    从那之后X有意无意的就会把鞋子故意放得歪歪扭扭的。

    可低头看,鞋子板板正正,鞋头一齐对着床。

    点了个外卖,稀里糊涂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韭菜盒子。

    前房主留下了个破旧的电视,屏幕上有些脏兮兮的斑点。X百无聊赖的打开电视,在放《故城风雨》,是个清末大家族内宅厮杀的电视剧。

    又想起祖宅,X使劲晃了晃头,烦躁像墙边的霉斑慢慢渗出来些爪牙。

    突然铃声乍响。老板的电话。

    下周出差。

    挂了电话,X头更疼了。关了电视,歪在沙发上刷手机。

    X感觉自己有点晕,手机滑到身体一侧,干脆睡一会儿。

    突然,心跳漏了一拍似的,又听到那似有似无的声音。像是,钟表的,发条?

    一个激灵坐起来。不行,得回老宅一趟。

    又不是节假日也不是周末,动车票竟然没了。大巴晃晃悠悠快三个小时才到。汽车站门口找了个电动三轮车,天冷了,铁皮后斗门洞用厚塑料布挡风。等X上车,三轮车小伙儿伸着脖子往汽车站里看了快十分钟,X有点着急,那人才悻悻的回来拧开钥匙,一边磨磨蹭蹭的掉头一边还不死心的看。

    X觉得胡同儿不一样了,有些,死气沉沉的。

    太爷爷那辈儿X家曾经是村里最讲究的人家儿。到爷爷这边就不行了,一个读书人都没有,生意上也不行。大伯跟着人下海投资,大伯的儿子在外向来阔气,被人盯上、骗到牌桌一个晚上,家里除了祖宅、就只剩下二亩沙地。

    大伯觉得没脸见人,跑了。听说去了沿海哪个地方捡破烂。大伯母回了西南娘家。

    爷爷被气得吐了血,连夜找了见证人把祖宅给了当时在县重点高中上学的X。这爷爷真是会挑时候,X上大学那年11月份满十八,爷爷撑到了腊月里才断了气。

    X的爹娘为了让他把祖宅卖了还债,几乎每天纠缠。读大学的时候好言好语天天劝,自从工作了,耐心用光,日日恶语相向。

    女朋友分手后X死了心,这次公司给入职满五年的员工发福利,跟银行合作,续签五年劳动合同、银行贷款低0.5个点。

    X算了一下觉得很划算,祖宅买了够付个一室的首付,迅速找到了这套房子买了。当然瞒着爹娘。

    刚才路上打电话给镇上首富,说想回来看看。那首富也不介意,就说翻墙进去自己看,空屋子没啥东西,自己就不去开门了。

    X走到院子侧面儿,找了个年久失修的低洼处,墙跟儿边摞了些不知谁家修房子拆下来的旧青砖,翻了进去。崴了一下,嘶了一声,再走也不觉得很疼。

    正屋三大间,勉强还有点气势。侧边花圃后面、最里边儿的单间是X的,是他考上高中之后爷爷坚持要盖,大伯母挑的空地儿。

    门口沙石墙上使劲看能看出点儿印子,X高三时用烧火棍写的“恶俗不可能在知识和勇气面前趾高气扬”。里面早就空了,书都按斤卖了。

    正屋只用个门闩插着,拉开的时候顿了一下,X心里一紧。

    推开门,一股潮湿霉菌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抬头就是一幅一米多高的山水画,一旁的高处是领导人像。高桌子上破旧的香炉还在,里面半满的香灰也在。桌子半高出的墙上躲躲闪闪得贴着灶王爷,纸面儿潮了干、干了潮,凹凹凸凸的半挂在墙上。

    两侧墙上原本一边是钟,下边儿贴着三好学生奖状,和一幅横幅的家和万事兴;另一边是大伯大婚时的半墙镜子。

    镜子上罩着一层蛛网,角落里裂了很大一条缝。

    挂钟底下干干净净。

    X扫视一圈,然后盯着那个钟看。分针断了,只剩下时针指着4的位置。X记得,高中的时候自己拆开瞎摆弄,组装回去的时候,挂钟门上的搭扣给掰坏了。然后用铁丝弄了个鱼钩样的大半个圈儿,把两边硬给勾起来。

    正仔细看,钟突然“铛铛铛铛”响起来,惊得X猛的往后闪了一下。刚才崴的脚脖子开始疼了。

    嘟囔了两句粗话,从墙边把长凳子拉出来,吹了吹灰,手试了试还挺结实,坐了会儿。觉得肚子饿得厉害。

    这儿可没啥外卖能送。打电话给那首富,问这钟能不能拿走。首富很爽快的答应了。

    X抱着挂钟坐上了高铁,一路不少人看他。

    站票,站着的人不算多,他找了个不挡路的墙边蹲下来,把挂钟放在脚边。点了高铁上的饭囫囵吃了。

    出站刷身份证的时候,一个念头跑到X闹钟,逼出一身冷汗来。

    那摆锤从头到尾没动过。

    第三天。

    X又是天蒙蒙亮才睡着,躺在床上的时候依然头痛欲裂。睡到中午,被电话吵醒。

    该换个遮光的窗帘。

    睁不开眼睛,摸索着接了电话。要出差的材料。

    慢慢适应光线,坐起来。想下床,腿还没伸出去就清醒了 。没往床边地上看,使劲踢了几下拖鞋,光着脚到客厅去了。

    挂钟躺在沙发里,纹丝不动。

    X坐在沙发另一头,脑子里乱七八糟,各种念头像是大学宿舍里玩过的Jenga积木,一个也不敢抓出来。

    像是过了几个月,手机一条短信进来。晚上八点前材料发给我。老板。

    像是抓住了一根垂下来的绳子,打开笔记本电脑。

    泡面,X吃的很爽,初冬吃出了一身薄汗。

    傍晚下楼拿快递,先去小区对面吃了个小炒肉盖浇饭。拿了快递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走,天已经全黑,在楼道里抽了两根烟才掏钥匙。

    拧开钥匙的时候X感觉自己屏息一毫米一毫米的转。等到磕嗒一声,他迅速推开门扫视一眼才把门带上。换了拖鞋,把快递放在鞋柜上着急忙慌的找剪刀、开快递、把箱子里的盘子碗筷用水冲好放在沥水架上,大声哼着歌从厨房里走出来。

    当,半声,像喊了一半被鱼刺卡住了。X瞪着眼站在厨房门口,杵在那里挪不动鞋。

    手机铃声大震,X魂儿回来去找手机。

    首富。

    收房子的时候见到挂钟怀了把旧,给上了个弦,上完发现不管用没理会。上弦那个把手被我跟打火机一起揣兜里了,你要的话就来拿啊。

    叔、你、那房子你打算干点儿啥?

    干啥啊、过两天就拆了建个小楼,过两年高铁站要建起来了,那宅子正好建个小宾馆。呃,不过啊,在你们手里也折腾不出来,开宾馆光申请证书啥的你们都搞不来,别看你大学生,老家这些手续你可来不了。

    第五天。
    X觉得得出去一趟,屋子里像是秋雨过后潮湿的地面,无数蚯蚓爬过,到处都是纵横交错的痕迹。

    他感觉要被吞噬了。

    夜里梦见很多小时候到高中的事情,大多发生在祖宅里。时不时会看见宅子门口路边,村里鳏夫抄着手豁着牙傻笑的脸。

    醒的时候还在想,那个人,高三那年掉河里淹死了。之后没多久,X家就散了。

    X的父亲腿上有点儿残疾,二十岁不到就入赘。因此,X知道爷爷把祖宅给自己很吃惊。

    他当时思考了很久,大概爷爷觉得自己是最不可能败光家里这点儿根基的。

    谁知,爹娘吸血,再不卖出去,怕是这辈子也跟这个破地方划不清楚关系。

    第七天。

    警察找上了门。

    X睡眼惺忪开了门。

    祖宅被扒成了平地,拆墙的时候发现挂钟那面墙后来又砌了一层。工人没在意。

    铲花圃的时候发现好多空花盆。松土埋石头地基的时候出了事。

    警察介入后,封锁了现场,连凳子都拉回来拆开缝隙看。有个工人想起来,首富拆墙之前说有面墙之前就一个坏了的破挂钟,多少年没见那玩意儿了。拔钉子的时候还奇怪,钉子上有石灰,看来挂钟的钉子一早就在那里。

    警察拿到首富手里的上弦器,然后找到X这里。

    后来,X也是听首富说的神采飞扬。

    警察拆开了挂钟,发条里面齿轮上发现了挂钟的分针,是用蜡糊上去,满满的都是干了的蜡油,分针躺在里面像极了不透明的琥珀。

    扒开蜡、分针上还能看出来有血。

    花圃里,是X的大伯母。

    首富推断,可能是争执的时候碰到挂钟盖子,盖子开了行凶的人情急之下掰断了挂钟的分针,攮死了X大伯母,藏匿了指针。

    警方找到了大伯父的下落,客死异乡,没留下什么话。

    X睡前想,那、报时的声音,应该是蜡油没糊严实,赶巧了。

    第八天。

    鬼压床。

    X眼前飘过乌泱泱的人群,时不时有几个熟悉的脸。

    那个抄着收看热闹的鳏夫。

    大伯母奚落着狰狞可怖。

    大汗淋漓地醒过来,翻下床,坐在床边喘粗气。

    然后,从墙角里,慢慢渗出来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滴答声。

    脚脖子冰凉。

    旁边的鞋子板板正正地,头对着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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