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着小雨，雨丝间弥漫起淡淡的雾气，逐渐模糊了咖啡馆前的橱窗玻璃。
他偏着头望了望窗外依旧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踌躇了一会，终于不再坚持穿过这片雨幕，随即叹了口气，从桌面端起一杯冒腾着热气的苦咖啡，小啜了一口。
坐在对面的她双手撑着下巴，望着一脸纠结的他，顿时觉得十分好笑。她也学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然后有模有样地端起杯子抿一口咖啡，随即终于自己都没忍住先笑出声来，惹得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其实也没必要这么急吧……”她嘻嘻一笑，坐在沙发上晃荡着小腿，“老师又不会怪我们的。”
他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没有理会她，掏出手机给约定好了的老师发了一条讯息，表示可能要晚一些到。
这场雨虽然不大，但来得太过突然，让人措不及防。
自然，没带伞的他们，也只能躲到附近的咖啡馆里避避雨。虽然他不太喜欢喝咖啡。
他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周围，即使不喜欢咖啡但不可否认咖啡馆里的摆设很让人赏心悦目，很是典雅。这不大的空间里铺着棕色的柚木，墙壁上爬满了翠绿的藤蔓，将镶入墙壁中的简易书架团团围住，颇有情调的淡黄灯光从欧式挂灯中泛起，幽幽晕染在整个咖啡馆里。
一切显得恬静而美好，跟窗外的雨幕恍如两个世界。
他又啜了一口咖啡，百般聊赖地望着窗外的雨幕发呆。
“小七喜欢下雨吗？”她趴在橱窗前，指尖在玻璃上反复画着圆圈，然后回过头问他。
他望着她，有点不忍打扰她的兴致，便点了点头。
“嗯。”
事实上他其实很讨厌下雨，下雨天会让他想起很多东西。一些明明不愿意想起想要深埋心底的事情，总是会在雨中暴露无遗，雨水仿佛可以冲刷掉掩盖心底的泥土，让所有的伪装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也喜欢。”她笑了笑，偏着头透过模糊的玻璃窗望向远方铅灰色的天空，望着无数的雨滴从天坠落，逐渐飘散在风中，然后稀稀落落地砸在地面上，开出大朵大朵璀璨的水花。
“因为很美啊。”她笑得很开心。
他却显得很沉默。
“对了，我们待会要去哪的，老师只是说让大家今天到学校集中而已，没有具体说是干什么。”她好奇地问道。
他沉默了一下，方才缓缓地说道：“今天是清明，老师组织大家去祭奠一个同学。”
她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出奇地没有继续叽叽喳喳向他发问更多，反而也开始沉默了起来。
两个人都在沉默，窗外的雨势却在逐渐加大，噼里啪啦地摔碎在地面上，汇聚成小股小股的水流，向着街上的排水口涌去。
他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从嘴角蔓延开来。
她仍在抬头仰望着天空，看着这场仿佛永远不会停的大雨。
咖啡馆里突然响起了悠扬的音乐，一首英文歌，低沉的男声在安静地轻唱。
他以前听过这首歌，《what are words》，里面有着一段很感人的故事，说起来这首歌还是她介绍给他的，说是她很喜欢的一首歌。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望向了她，但她似乎没有听到歌曲，依旧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雨，手指还在玻璃上画着圆圈。
气氛太过沉闷，当他想找些话题来打破沉默的时候，她突然出声问道：“小七，你还记得去年的春游吗？”
他心脏不由地猛然一颤，没有来由。
“那时候好像也下了好大好大的雨，大得让人有点心慌。当时我们是去爬山，去露营去野炊，拟订了好多好多好玩的计划，却全被这场雨给泡汤了，现在想想还是挺苦恼的。”她瘪了瘪嘴，“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那段时间的记忆却没有太过清晰了，很多东西都感觉是迷迷糊糊的，好像做了一场梦，梦见了很多不好的东西……”
她的眼神有点迷茫，也有些挣扎，“有山体滑坡，有包车侧翻，也有很多……”
她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他却觉得这声音好像响在脑子里，像是虫子钻洞一样，嘶嘶地向脑海深处冲去……
“够了……”
他扶着额头，深吸一口气，说道。
“可是……”她望着他欲言又止。
“没有可是！”他额头的青筋暴起，厉声喝道。
声音太大，附近的人都抬起头望向了他。
他缓缓地平静了一下心情，向附近的人点头表示歉意。他望着小脸委屈的她，轻声道歉：“对不起。”
她没有回话，眸子充斥着泪水。
“小五，关于那些事，都忘了吧……”他轻叹一声，柔声说着，“那都是一场梦，不过已经过去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她擦拭掉眼角的泪，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突然很想伸手摸一下她的脑袋，伸出手后却又停滞不前，他犹豫一下，最后还是收回了手掌，转而端起桌面上杯子喝上了一口，咖啡已经不是很热了，显得愈发苦涩。
他闭上了眼睛。
任苦涩的滋味在口腔里奔涌，灌输入喉，直抵心里最深处。
他不喜欢喝咖啡，不是因为他讨厌苦涩的味道，而是因为咖啡会让人变得清醒，人一旦清醒，就会想起很多事情。
他没来由地想起王家卫执导的《东邪西毒》，想起了那句经典台词——“人的烦恼就是记性太好，如果可以把所有事都忘掉，以后每一天都是个新开始，你说多好。”
他很想点上一杯《醉生梦死》，但是咖啡店里没有，这世界上也没有。
大雨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窗外的大街上逐渐涌现出人影，来来往往的人群代替方才的雨水占据了这条大街。
他看了看手机，低头再喝了一口余温尚在的咖啡，放好杯具，率先起身，轻道：“我们该走了……”
她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走向咖啡店外。
“先生……”
他刚要踏出店门的时候，一道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回过头，看到咖啡店的一名女性店员抱着托盘站在他不远处，年纪不大，有点怯生生的样子。
“请问……您没事吧？”女店员有点害怕的样子。
“没事的……”他突然醒悟过来，或许是刚才情绪激动时大吼大叫的缘故吧？他向女店员颔首致歉，“不好意思了，给你们带来了麻烦。”
说罢他便推开玻璃门离开了咖啡店。
而女店员却长呼了口气，似乎为自己刚才的冲动而庆幸。她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了，看到那个男子在咖啡馆里一个人自言自语，虽然感到害怕，但也感到很悲伤。
好像一个人的独角戏，说着别人听不懂的独白，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总让人有一种想帮他一把的冲动。
咖啡店里仿佛还在回响着那首歌，低沉的男声在轻声低语，好似在说着最美的情话……
……
If they're only for good times
如果这只是浮云般的美好
Then they don't
却与瞬间破灭掉
When it's love
当爱至情浓处时
Yeah, you say them out-loud those words
你大声喊出自己的心声
They never go away
那些话，永远都不会褪色
They live on, even when we're gone
即使我们都离去了，它们会一直存在，直到海枯石烂。
And I know an angel was sent just for me
我知道，你是上苍赠予我的天使
And I know I'm meant to be where I am
我知道，这是命运的安排
And I'm gonna be standing right beside her tonight
今晚我会守在你身旁
And I'm gonna be by your side
我会一直守护在你身边
……
桌面上的咖啡余温散去，已然变冷。
玻璃窗上已没有你画的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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