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简书一年多,突然发现简书这个平台似乎挺适合写日记的。我惯常不喜欢写日记:自写在白纸上总有种自言自语、笔尖无处乱划的空虚,还不如与朋友直接一顿吐槽来得爽快。而写简书大概相当于对网络这个庞大而虚拟的人物对象一顿吐槽——当然也不会有几个人看到。但也许这种近似人与人沟通的模式能让我感觉比锁在抽屉里的日记更自然些。
这次到需要单独写日记的地步,正如标题,“一家不容两妈”,是纯粹为了找到一个还算私密的空间吐槽我的婆婆,用以支撑我接下来还剩一个月到我婆婆回去的时光。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沦落”到需要纠缠、甚至书写婆媳关系这种“婆妈事儿”。然而实际上的婆媳关系,“妈”权有如“爹”权,如一切自然存在的大小权力更迭与争夺,是一个家庭内部主导权的角色具象化。想象一下,一个家庭的屋檐下不得已聚居着三个爹:太爷爷管着爷爷,爷爷管着父亲,而父亲管着儿子——曾经有位著名的作家巴金先生,他恰巧有本同样题材而且著名的著作,《家》——这还是有一脉相承血缘关系的三个爹,他们尚且为占据自己的那一部分父权而左右难做、头破血流;更何况婆婆媳妇本就来自两家。这要换做倘若一个房间里,呆坐着岳丈的岳丈、岳丈和女婿三人,光三个人看似平静的呼吸那点儿摩擦,都能在空气里凭空点出火星子来。
不过,为我婆婆公正而言,这里我用吐槽这个词,说明婆婆的“过错”还不大,“用心”还不够“险恶”,事情还算鸡毛蒜皮,尚且够不上上纲上线用“讨厌”、“婆媳关系”和“恶婆婆”这样的词汇给打到耻辱柱上,也就只够我私人发发牢骚讲讲垃圾话,从而疏解我的压力而已。在此之前,我要坦诚,我的个人感受相对阴湿;而且我在此处的吐槽当然代表我的个人感受。如果我的婆婆在写日记,我相信她也有很多对我的个人吐槽,而我对此当然也无从干涉。但是我仍需提醒,对于婆媳关系、母慈子孝以及传统文化感受敏感的朋友们可以直接跳过。
婆婆是在我预产期到来之前约一个月左右来到我家里小住的。在此之前,我仅以女朋友的身份和她面见过一个周末(三天两夜)。当时,我绝没当她是我未来的婆婆,估计她也未拿我当回事儿:现在回头想想,除了两方客套,我居然只能回想起还是男朋友的老公半夜背着他妈偷溜出来,和我偷欢打炮的快乐时光——我很惭愧。这次再次面见到婆婆,已经是疫情席卷全球之后、时隔至少七八年:此时,我和老公早已是合法喜结连理,建立小家庭;我手牵五岁的大儿,身怀二胎九个多月。而婆婆这次要在我家住至少两个月,看孙子外带照顾我的月子。
上次看月子是我的亲妈来照顾;这次看月子,我的婆婆首先拿出了一万美金。首先说明,对这一万美金,我是相当嗤之以鼻(希望当时我的脸上没有真的显露出任何不屑。祖宗保佑)。倒不是我经济条件雄厚到以至于能视金钱如粪土,而是实在……我和丈夫结婚五年,婆家没给过彩礼(虽然是被我爸爸给当面拒了。后来公婆又转账了一些钱给我丈夫,我丈夫拿这笔钱做了小家庭的投资本金),没有戒指(这里边又是另一个值得吐槽的故事),房子首付则是我妈妈出了60%,我们夫妻俩平分了40%。而且我怀大儿子的时候,我爸爸给了我两万;这次生女儿,爸爸又直接再给了一万。孰高孰低,实在高下立判。与我的爸爸一比,婆婆这一万美金倒像是一次性打发我似的。我倒不是笃定说我婆婆真有此心,只是接过钱来时,我心里一万个别扭。如果说彩礼、陪嫁或者戒指是礼仪,走个仪式感,而爸爸给我的那三万是关心我生产钱不够用、担心我产后生活好不好,那婆婆这一万就相当乏善可陈:它既没有任何师出有名的仪式感做大旗,从婆家出来的这个数目也没能让人感受到任何诚意的关心,倒像一种对我二次生育的可耻收买。我的自尊容不下区区一万美金的收买。老实坦诚,婆婆掏出钱来的那个当下,我真想冲动给远隔太平洋、时差昼夜颠倒的爸爸立刻打电话举报这件事(因为爸爸明确说过了不要彩礼,那这一万美金我接了算什么),然后把这一万美金拒绝回去,我一分也不要她的。但我若当着老公的面真这么做了,这真等于直接拿起面前的一万美金,打刚刚第二次见面的、来照顾月子的我的婆婆的脸。婆婆陪笑:“你公公让多带点,但海关不让带太多现金,我们就商量带个一万好了。”这让我此后好几个夜晚睡不好觉,思绪像迷途的小鹿一样在我密匝匝拥挤的大脑丛林里乱撞:难道婆婆这次带个十万美金过来,我就不会感到这么别扭了吗?要是一百万呢?…而且不能随身带现金,难道就不能电汇转账吗???——不知是因为被自己居然可以接受做百万美金豪门顺妇的姿态所羞耻,还是被只能带现金而自己的智商仿佛被对方所低估的羞辱所折磨,接下来的几天我都一直有些郁郁寡欢。这也让我大开眼界:婆婆要想在见面时压新媳妇一头,比立规矩端架子高深实用的方法,且还多着呢。
接下来一段时间也算相安无事。刚开始相处,我觉得彼此都很知道收敛;也可能是婆婆需要倒时差、总是早早上床,她似乎很尊重我们,不打算参与我们小夫妻的二人世界(事实上后面证明我大错特错),给我了这种错觉——直到我吃了婆婆做的饭两周以后。都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怎么我这个做媳妇的吃了婆婆做的饭,还好意思腆着个肚皮吐槽婆婆做的饭呢?这确实并非是我不知好歹,实在是……我婆婆是某地农村出身;我对农村没意见,但此时此刻,我确实对某地农村的惯常饮食非常有意见。而且,我一开始完全没料到我自己会这般有意见。我和丈夫出身一个省,平时别说我俩能不能吃到一块儿;我俩简直一个胃,一条心,在堪称地球美食荒漠的美洲“罗布泊”搭灶求生存。他喂我三餐,当真十年如一日。在他妈妈来之前,我想,他家里的饮食习惯应该也和我大差不差,才能和我这样能吃到一起去。而吃喝是一对夫妻、一个家庭的绝对基石。在婆婆来家第二天,当他妈妈做了饺子的时候,幸福溢上我这个两个月没吃过饺子的、九月怀胎的孕妇的面颊,我不住点头称赞好吃好吃。第三天,桌面上摆上了葱油饼。我上次吃葱油饼大概已是十几年前,童年般的回忆几乎让我感动落泪。第四天,桌面上端上来了鸡蛋小饼。我吃过老公做的鸡蛋大饼,但婆婆的鸡蛋小饼小巧玲珑,似乎更别有滋味。第五天,桌面上又登场了杂粮馒头。杂粮馒头虽然口感一般,但毕竟改善伙食吃一回也让我感觉十分新奇。但是,第六天…桌面上又出现了水饺。
虽然水饺是不同馅儿的。但,从那之后,我家的餐桌上就开始了饺子、鸡蛋饼和葱油饼的三餐轮番表演。它们仿佛无尽循环,只偶尔插入更不适口的杂粮馒头。每餐辅佐这些实打实面食的,总是土豆排骨、炒茄子或者炖白菜豆腐。我深深怀疑,大概率我婆婆不会炒别的菜。我不会做菜,婆婆肯在看孙子之余为我做三餐,我倒还不至于如此恬不知耻地横加挑剔。只是在婆婆到来之前,我们这个小家庭的主食只限于每人一小碗米饭,或者每人一碗浇卤面;更何况我的娘家几乎没有吃主食的习惯。这一时间满份满量的淀粉主食从我婆婆的手中天天涌向我这个孕妇的肚腩,让我实在难以招架。我倒情愿婆婆不要这么麻烦。在深感身体的本能抗拒和婆婆的热情招待这两难折磨之中,孕期最后短短的两个星期就像两年那样漫长,直到我的胃口彻底举旗投降——再这样下去,家里就不得不出现孕妇绝食的人间惨剧了。不想为难婆婆,我只好拿出自古妖妇的看家本领:吹枕头风。本想成功说服老公替代婆婆从此三餐上换将上阵,却最后只以我跟老公换取了一顿他做的红烧肉加米饭,附加天可怜见一整块他做的金砖吐司为收尾。自从老公的妈妈大驾光临之后,我理解老公也想给自己放假。从那天起他就不怎么做饭了。为了逃避面食,我进一步试着在餐桌上旁敲侧击科普过度食用碳水的坏处。然而婆婆直接了当地回应,她“一吃米饭就饱”。于是我又以套近乎的方式,聊天聊到我娘家从来没有吃主食的习惯。然而我婆婆在啧啧称奇的同时依然照做面食,毕竟她“不吃主食就像没吃饭一样”。背水一战,最后我只好把肚子里她的亲亲孙女搬出来,科普孕妇多吃碳水孩子头围会大、会难生。然而最后还是以我顶着婆婆每顿饭必然“多吃点,怎么不吃”把饭菜推到我面前的压力,拿天气热怀孕难受没食欲做掩护,自觉以能尽量少吃点面食就算少吃的低姿态败下阵来。与此同时,我婆婆还总推给我一些她自己喜欢吃的奇奇怪怪的食物,比如煮芋头、生吃包菜和圆葱,还有黄瓜沾酱油(天呃)——尽管我三番五次强调我现在吃不得圆葱,一吃就会胀气;但她必然每次都会问我要不要吃。孕期的最后两个星期,我竟然一克体重都没涨。当然,在抵制面食的同时,我也付出了精神恹恹、体力困倦的代价。如果说,掌握厨房和餐桌的主导权是一个家庭里的“妈权必争之地”,那我必须承认我败了。从来不下厨房的我从根上一败涂地,比南宋皇帝跳海败得还更加狼狈,连给自己偷偷开小灶的能力都没有。
但紧接着,随着金钱和面食之战这点小小不爽,也许还只是我从小娇生惯养外加性格阴湿的鸡毛蒜皮;不久,同样从厨房和餐桌的主导权上,我也却发现了我婆婆的一个不得不吐槽的公开的秘密……
(真不是我多事。就在我刚打完字的此刻,我婆婆又给我找来事儿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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