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在老家，对常可见的榆树有一种奇奇怪怪的语境表述:榆木疙瘩。
意思是榆树的木质极其坚韧，生硬，碰上结疤处更是如此，当柴禾烧都费劲。引喻到人身上，又有一语:榆木脑袋。意思顽冥、固执，不开窍。
怎么说起这个话题呢？
呵呵，只因最近又弄回来了个小玩偶:古时的小轮毂子。
那天，闲而无着，就寻思着去古玩摊逛逛。都是半熟识了，看看摸摸问问谝谝之间，就瞥见一小的轮毂子。因为先前弄回了个大的，这个小的就显得反差扎眼，拿起来试试手感，还好。
问了价，有点虚高。
却心里生出另一份纠结:弄回去干啥用，摆件？花盆座？茶台？还是纯怀旧版。
弄不明白往哪安置，就不要往家拿。想起了一古玩朋友的告诫。
于是，决定放弃。虽然老板已开始让价了。
这事就算过去了。但却没有，居然一连两个晚上梦见它，梦见它小巧玲珑的身段，梦见它的时来运转的寓意。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啊。
也不是多么渴求，怎么会放下呢？就有点焦虑了。
隔了两天，实在耐不住了，再去看，那小轮毂居然还在那静默着，似在等它对眼的人。于是就是我了。
照例是擦洗，清洁，消毒，晾晒。一番摆弄，再入手把玩时，它已成眼里的一尊小可爱了。
一把掌的圆，一把掌的高，整体石鼓形状，腹部一圈均匀分布着十多个凹凸，为辐槽或辐条断端，大略如此。
最可人的是她的皮肤，通体淡淡金黄色，布满包浆风化纹，散发着时间的光芒，沧桑而不沉沦的样子。更意外的是用手去摸，竟是老棉纸一般柔柔的质感，而不是生硬硌手的冷面无情物。个中审美情趣，和妙不可言的灵性。
典型的榆木疙瘩，怎就不见了那份天生的顽冥固执？
从坚硬顽冥到绵软温柔，它竟是经历如何的蜕变？
想也是风里雨里的，经了怎样的劫难，受了多少苦？犹若浪迹多年终于回家的孩子，让人既怜惜又欣喜。
欣喜之余，思绪又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当什么用呢，花盆座，茶台，还是无用之用的摆件？
正寻思着，小孙孙醒了，摇摇晃晃的过来搅局。好吧，就先紧你，当你屁屁底下的小马扎，怎样？
哈哈，他居然很兴奋，一付坐享其成的样子。
随之，又扎，扎，扎一一的叫唤，呵呵，不再愿意卧薪尝胆了。
原来，榆木的立茬还存着些锋芒。顺便逗一下"隔代"(隔朝代)的小屁孩。
草木者，人类之友也！且无论相互的供养依存的关系，单单主观上也可能日久生情。于是，草木含了文质，附上了文化，而人也去借鉴于它的品性，激发诗性，还可能因寄托情感而彼此恋恋不舍。尤其是包含了人的因素，人的记忆的故物件。
到处皆诗境，随时有物华。
已染上故物癖的，我这颗榆木脑袋，便也在寻寻觅觅的余生中慢慢风化去。或者渐渐中变得宣纸一般的棉软手感，于榆木疙瘩里盛开出一份人性的温柔，如眼前的这个小可轮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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