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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四)

角色(四)

作者: 吾心安处 | 来源:发表于2022-07-06 20:11 被阅读0次

    汪是家中老大,是个女孩,接下来老二至老四园、畴和京都是男孩子。

    汪自小身体瘦弱,为人朴实、善良,生性怯懦、多愁善感。如她的名字,父母吵架之后,母亲赌气躺在床上不吃不喝,陪母亲伤心她眼泪汪汪;兄弟们调皮打架,自己劝架、拉架不起效果,急不可耐她眼泪汪汪;自己上学读书或做家务活出了差错挨老师家长批评她眼泪汪汪;身体不舒服时挂水吃药,害怕、难过她眼泪汪汪……总之,一不小心、一不顺心、一不开心,嘴一撇就眼泪汪汪的。

    听说,在她两岁时,母亲生了个弟弟,汪仍然请求睡在父母身边,可父母不同意。

    “我只要一点点地方就够了!”汪央求说。

    “可是床就这么大,人多不好睡啊。”父亲晓之以理。

    “我不想一个人睡,我真的只要一丁点角落。”汪急得也难过得哭了。

    后来怎么样的呢?

    “为了不被父母赶走,她总是尽量将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猫一样。”听了她父母的介绍,觉得汪小时候真是可爱、可笑又有点可怜巴巴。

    汪是姐姐,在家里基本事事让着弟弟们。当然,同是小孩,而且年龄相差不大,难免也会有争吵。上学后,只要跟弟弟们尤其是跟大弟(老二)园吵起来,汪总是学着高年级的同学那样,拿园班上最漂亮的女生来攻击园:“园和云!园和云!”无疑,云是园班上公认最漂亮的女生。那时候农村孩子可真傻啊,明明要在言语上攻击别人,却给对方牵线安排个漂亮对象,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搞不懂是什么逻辑。

    汪高中毕业后高考落榜,正巧遇上村里的学校招录代课教师,她立刻报名参加考试了。当天晚上就有消息传出来,汪考得最好,将录用两名,她是“三个指头捏田螺——稳取”。然而出乎意料,第二天公布的结果却是另外两个人。几年之后,有传言说当时有人做了手脚,当然,无从考证。后来,那两个代课教师几次转正考试都没考上,若是换上汪,情况会如何也难料定。

    跟父母一起种了几个月的地之后,当地乡镇绣品厂招工,汪各方面条件均符合要求,顺利进了厂。绣品厂的产品大多是鞋面,绣上花之后出口国外。在绣品厂,汪以自己的心灵手巧赢得了领导同事们的认可和尊重,尤其是一帮小姐妹相处得很好。汪自己说,那段时光是她人生中十分美好的回忆。

    在绣品厂工作了三四年,后来汪经招工进了一家在当地比较有名气的纺织厂,该厂早年曾为新四军生产被服等军需品。招工时汪身体依然很瘦弱,体检那天拼命吃饭、喝水,可体重还是只称到了84斤,差点被淘汰。

    自此,戴着白布帽、围着白围裙,汪和众多纺织女工一样三班倒在纱厂的织机旁来回穿梭。

    虽然有顺口溜说“纱厂的姑娘不能要,一夜睡不到半夜觉,还有半夜要带宝宝”,但在当年该苏北小镇,国营纱厂的女工身价并不低,长得比较出色、自身要求较高的,恋爱、结婚,邻近学校的男老师们可不受青睐。当然,主要原因还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纱厂干部职工的工资待遇好啊。

    就这样,春去秋来,年复一年,围着纺织机,汪从年轻单身女工直到成了外孙女的外婆。

    回头说汪的婚姻。在绣品厂上班的时候,本村民小组一熟人介绍了与自家一河(斗龙港)之隔的一户人家的二儿子,他比汪小一岁,会瓦工手艺,也会杀猪卖肉。这个年轻人长得倒是比较端正甚至可以说是个比较英俊的帅哥,可是家里兄弟姊妹七八个、经济条件比较差。“帅哥”冬天经常穿件灰色棉布短袄,习惯将双手操在袖子里,颇像老区蹲在屋檐下晒太阳的老农,而他睡的床是在长凳上搁了张篱笆铺板。

    比较讨厌的是这户人家几乎个个会打麻将、爱打麻将,而汪跟他们家老二结婚之后,无论汪在厂里三班倒怎么忙碌、辛苦,“帅哥”上午干活、下午打牌几乎雷打不动,也无论汪是气、是怨、还是哭,哪怕她上夜班时孩子无人照顾,“帅哥”想打牌了谁也别想说服他改变主意。同时,“帅哥”兄弟姊妹定期聚会吃喝,“血浓于水”,亲情割不断,小家庭过得怎么样、孩子成长得怎么样等等都是其次。

    汪原本比较喜欢唱歌,乐感还不错。有一次,参加一个较大规模的聚会时,和其他热情的宾客一样,汪上台献唱了两首歌。没料到,回到座位上时,有位同伴对她说:“汪,你喝醉了吧?”她一时无言以对,内心被这话深深伤到了,从此便不再在公共场合唱歌。

    成家之后,多了一些新的亲戚,汪依然是别人的忠实听众,尤其有两个同在纱厂上班的亲戚,只要心里有什么事搁着、有什么话憋着,总习惯说给汪听。有一年,厂里新建集资房,是那种很小的小套房,但价格也比较便宜。因为在农村的房屋离厂不算太远,汪不符合集资条件,而上面提到的亲戚之一符合,经过商量,汪就以这位亲戚的名义报名、集资,不久顺利分到了房。当然,相关权利义务彼此也都基本理顺了的。遗憾的是后来为房子的手续办理问题产生了点矛盾,那位亲戚竟然在纱厂车间里动手从汪裤袋里抢房屋钥匙,平时经常姐妹似地倾诉心事的人在公共场合直接将汪的裤袋撕破了。

    汪的父母依然长年累月向女儿诉说老夫妻间的分歧与矛盾,而且习惯性地声泪俱下。也许在他们心目中,女儿就是个筐,自己感觉不愉快的事情、有了不良情绪,只管往筐里倒、往筐里装,哪管筐是否能承受,哪管筐已经伤痕累累。其实,听下来汪的父母还是比较恩爱的,吃饭的时候老爷子几乎不停为老伴夹菜、舀汤,外出的时候也都正常手搀着手。

    忠厚、老实,倾听、配角,妥协、退让……这些都是别人对汪的印象,也都是贴在汪身上的标签。而汪内心的纠结与挣扎、无奈与伤痛,似乎挥之不去,总无法摆脱。有一段时间,因骑摩托车摔了一跤,汪的脸上多处擦破了皮,只得请了假住在父母家休息。父母忙于干农活也没怎么管她,汪一度患上了轻度忧郁症。后来听她说,当时她头脑中想的尽是怎样解脱、怎样一了百了。

    无论日子过得怎样,时间的脚步永不停息。50岁,按厂里规定到了退休的年龄,汪从纺织厂退休了。年纪还不算大,就到距家不远的一个公园“再就业”担任保洁人员。这个公园是国家4A级景区,开放度高,平时举办活动多,园内工作人员素质也普遍较高,还有两个专业的演出团队,与封闭单调的纱厂纺织车间完全是两个世界。

    汪在努力干活的同时,积极参加各类有益活动。先加入了当地的老年合唱团,后又加入了一支舞蹈队,常常穿着整齐的队服参加相关表演与比赛。在网络上报名跟随一位美女老师学习葫芦丝演奏已经一年多时间,由于遵守纪律、学习认真,学习成效明显,经常得到老师对演奏作品的点评与表扬。

    慢慢地,汪渐渐找到了自我,逐步跟上了时代潮流。她购置了较好的智能手机,经常选择好的风景拍照、制作短视频和抖音,后来还开起了直播,说、学、逗、唱渐入佳境,日子过得越来越有味、起来越精彩了。

    而每天收听与阅读《简书》、《洞见》等公众号上的优质文章,已经成为汪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她深深感受到知识的乐趣和力量是无穷的。

    “抱歉,星期天下午合唱队集中训练,我没有时间。”

    “谢谢!晚上有葫芦丝培训课,你们聚吧。”

    “真不巧,我们舞蹈队有一场表演,我来不了。”

    ……

    汪对于没时间参加、自己不愿意参加的活动实事求是地婉言拒绝,她已学会了拒绝别人的意见和要求。要是放在过去,她哪会好意思又哪里做得到呢!

    曾有人对她说:“你的抖音发得真频繁啊!”

    “我觉得身边的风景就是美,简直处处有美景、有惊喜,值得我拍,我喜欢拍。在拍摄、制作和分享的过程中,我自己也变得自信、变得年轻了。”汪如此回应。

    也曾有人告诉她:“你的变化真大,感觉你已不再是印象中的你了。”

    “变化大就对了啊。因为时代变了,环境变了,我对生活的认知和理解也变了。印象中的我?是那个胆小懦弱、‘怕’字当头的我吗?连我自己都不喜欢那个‘我’。”汪没有回避,更没有闪烁其词。

    还曾有人问她:“你过去那么老实,而现在这么活跃,就不担心别人说你、议论你吗?”

    “我的头脑挺清醒啊,虽然是保洁工,但我把工作做得比别人认真,可以说早已得到上上下下一致认可。而参加演出活动、玩抖音之类,我一是遵章守纪,不做犯法的事;二是严守做人的原则和底线,不做出格的事。应该可以说从来没听到关于我的风言风语吧?你信不信?倒是有个别不三不四的人受到我义正词严的教训后向我表达了歉意与敬意。”哇!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哦。

    有一次,汪的母亲又眼泪汪汪地诉起苦来,说跟她父亲日子过得如何憋屈、没法再往下过之类,“儿子不止一个,可以住的地方不止一处,你跟爸爸真的没法过下去,可以分开过啊。我家里也可以住一个的,妈妈,你就跟我过吧。”听了汪这段话,她母亲把眼睛瞪得像铜铃,好长时间不再吭声。当然,汪只是听够了母亲几十年如一日的唠叨,这么说是个策略,怎会真希望父母分开呢。

    角色转换,在于自身。大半辈子,一直到从纱厂退休,汪胆小、怯懦,多数时间都在倾听别人言语、都在仰视别人的表现,自己从来都是配角,跑跑龙套、可有可无。她的身心常常处于消极应对与被伤害的状态,经常生病、看医生,一度甚至患上了轻度忧郁症。而当找到了自我,把自己当成主角,注重自我体验与感受,不再顾虑重重、唯唯诺诺、纠结挣扎,终于迎来了一片艳阳天。原来自已也不那么弱小!原来主角配角也不是哪个大神早已规定安排好了的!

    “生活呀生活,多么可爱、多么可爱,像春天的蓓蕾芬芳多彩……”现在,汪张口就是这些优美动听的旋律,成天都嘴角上扬,可别想再看到她眼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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