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谓①《韶②》:“尽美③矣,又尽善④也。”
谓《武⑤》:“尽美矣,未尽善也。”
①谓:本意是告诉、说,在这里引申为评论。
②韶(sháo):《说文》记载是“虞舜之乐”,即赞美舜德治教化的音乐。自古至今都流传着尧舜禹汤是古代明君,舜是三皇五帝中最后一位,其实以现在观点划分,三皇五帝也只是那时候的部落联合酋长,当时实行的是禅让制,舜是受尧的禅让得天下,禹因为治水有功得舜之禅让,到了禹的儿子启,就是部落禅让制的终结,变成了奴隶制的开端、家天下的开始。“谦让”在中华美德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可以认为是“温良恭俭让”的发端。
③美:从羊从大,本意是满足口味的大肥羊;引申为满足视听的好音乐,即指的是乐曲的音律美妙、配舞的表演盛美,即乐的形式方面完美。。
④善:从羊(古代与“祥”通用)从口,本意是吉祥话语,引申为“无恶”名,即乐曲所蕴含的实质善,成语“尽善尽美”就是来源于此。除了内容尽善以外,另一种“尽善”的解释是“演绎上达到极致”,也就是说在演绎该乐曲时发挥到极致。
⑤武:周武王之乐,即赞美武王能够安定天下的音乐。殷商最后一个君主纣王荒淫无度、残害贤良,周文王韬光养晦、渐得民心,到周武王时以武力平定天下,故而此乐名就用武王的谥号来表示(关于武王是生谥还是死谥是有争议的,这里暂且不讨论),后世也以“武”简称周武王。
关于《武》的内容未尽善有两种解释:一是指武王以武力平定天下终究不是最理想的方法,也就是说天下可与而不可取,武力夺取天下比不上禅让,这也是后来儒学人为何总是特别喜欢让前朝君主禅让皇位一样,比如曹操一直没有夺汉帝位,但是谥号“魏武”,而曹丕夺了汉帝位,但并不是“夺”而是汉献帝“禅让”的,所以谥号是“魏文”;二是指武王灭商第二年就崩逝,天下初定、还没来得及为天下人有所作为就死去,有所缺憾。无论哪种解释,都是与周武王这个人分不开的,而对比《韶》的尽善,则都是与虞舜这个人分不开的。
从这里可以看到,孔子评价音乐,其实是评价人,从之前的分析可以知道,乐曲分为三节,《韶》和《武》两支乐曲,在内容上肯定就是两个人一生的写照。如果是懂音乐的人,不了解人物本身,那么听到了乐曲以后,就会明白此人的一生。欣赏《韶》时脑中的画面:刚开始是舜悲惨的同年,父亲眼瞎,生母过世,继母和弟弟对其极其恶毒,几次想害舜,舜都逃过了;后来舜以德报怨,能对虐待和迫害他的父母坚守孝道;接下来通过了尧的考察,取了两位夫人,当上了联合酋长;再就是举荐八位有才之能人、流放了四位穷凶极恶的小酋长(奇怪,尧是圣君,怎么会有恶人当道?)、任用禹治好了水,最后寿终正寝(也有记载是死于南方考察,如果是这样也不是儒家所说的善终或者禅让了)。整个音乐的节奏音律、乐师的演绎都完美的呈现了该乐曲所要表达的实质,做到了尽善尽美。再欣赏《武》时脑中的画面:刚开始是天资英慧,辅助文王韬光养晦的儿子;接着是整顿纪律、任用贤能准备伐商;再就是聚合800诸侯伐商,在牧野进行了大战,大败商王军队,纣王鹿台自焚;最后突然武王就死了。这个人会怎么评价?如果音乐的内容和实质都完整的表达了要表达的内容,演绎也十分到位,应该是内容、实质和演绎的完美结合了。所以如果表演者没有出现纰漏,那么这两个音乐带给人的都是非常好的体验,都是尽善尽美的,不存在未尽美的情况。唯一不尽善的评价只能是武王这个人不尽善,而非曲子不尽善。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才算是未尽善尽美呢?这里举个例子:《遥远的救世主》(电视剧《天道》)里,关于对三个不同的小提琴演奏家演奏同一首由萨拉萨蒂创造的《流浪者之歌》的评论:穆特诠释的是悲凉、悲伤、悲戚,穆特是女性,多了宫廷贵妇的怨气,少了吉普赛人流浪不屈的精神,属于心到手没到;海飞慈太在乎表现自己的精湛演奏技艺了,反而染了匠气,淡了虔诚,属于手到心没到;而弗雷德里曼把曲子要表达的悲愤、悲壮、悲怆都诠释出来,属于手到心到。
我举这个例子,是在表明,评价或者比较必须是固定一个量,然后对不同的量进行比较,比如同样是《韶》,孔子可以说鲁国人演奏的尽善尽美,那么齐国人演奏是尽美不尽善,宋国人演奏的不尽美尽善,卫国人演奏是不尽善也不尽美。或者鲁国人同时演奏过《韶》《武》《关雎》,孔子可以说因为练习不够、或者某个乐器师技艺不行,导致演奏的《韶》尽善尽美、《武》尽美不尽善、《关雎》尽善不尽美。
因此,如果我是彻底的孔子崇拜者,那么就会解释,孔子听了同一乐队表演的《韶》和《武》之后,评价说演奏的《韶》是尽美尽善的,演奏的《武》是尽美未尽善的。但是这解释不太合适,毕竟孔子欣赏到的都是完美演绎的乐曲。同样因为我在之前说过,评论都是带有政治色彩的,孔子是极力反对武力的,如果极力赞扬武王,那么新兴的阶级攻打别人,胜利了就可以大书特书,这不符合孔子的理念。
孔子评论《韶》乐说:“表演极尽其美了,而内容极也尽其善啊。”评论《武》乐说:“表演极尽其美了,但内容未能极尽其善啊。”
慧言:评价都是带有政治色彩的,如果是对比评价,那么需要固定其中一个量,通过另一个量的改变进行对比。在艺术创造中,只要达到了形式和内容的完美统一,那么就是尽善尽美的艺术作品。当然,艺术创造还是要符合正确的价值观,这也是艺术为政治服务的必然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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