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陪你走这段路？

录：

昨夜一梦

北方开阔的麦田

绿色铺开 麦浪粼粼

我坐在车里

看

麦田

好想躺在上面

记得奶奶最喜欢

这满眼的粮食海

这农人最简洁的画作

只是亲人已不在

惊醒而来

题目：谁来陪我们走这段路

文体：散文

 今年麦收的季节我回过一趟家，坐在火车靠窗的位置。一路从上海，看着渐变的风景回去，刚刚进山东境内，大片成熟的麦子，静静的厚着自己的身子等着什么。农人一群群的聚集起来，却不见联合收割机的影子。其实确实是，在山东穷苦的地方，既没有了旧时候的麦客，也没有钱去请收割队。只能一村的劳力聚集起来，一起收割。

 虽然我自小生长在城市里，可是关于麦子却有着最为深的记忆。因为，麦子的回忆关于奶奶，关于死生相隔。

 十几岁时候，一家人常常去济南南边的山里，坐在车里，奶奶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七旬老人一头银发，久久地看着地里的粮食。外面的麦田里，麦子由绿变黄的日子里，几乎每每周末都来玩。奶奶腿脚不好，下楼不便，只待周末这短途的旅行。

 偶尔，我们会停在路边，搀着奶奶来到麦田边。我就化身小贼顺来几株灌浆已满，绿浅芒锋的麦子，递到奶奶手里。奶奶总说，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你爸爸和小姑总要跟我回去蓬莱，去你老姥娘（奶奶的母亲）家，你姥姥娘是烈属，我的五个哥哥都参军去了，或为国捐躯，或者再无音信。

 当时我并不爱听这些，因为，这故事我都能倒着背出来。奶奶后来肯定要讲，家里的粮票不够吃，我就带着孩子们回去蓬莱。还会讲很多奶奶小时候的事情给我听，我这耳朵都起茧子了。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去顺几棵麦子回来，放在奶奶手里。

 奶奶手里拿着花一样高兴，脸颊的皱纹舒展，眼角的皱纹聚集，开心的像个孩子，笑得合不拢嘴。我也拿一支麦子用手尖触着麦芒，靠近了闻闻麦子的香味。当时很疑惑奶奶为何高兴呢？不过，既然高兴我们就多出来看麦子。奶奶高兴了，我这奶奶抱大的小孙子也就进了孝道了。

 不过麦子还有一个好处，顺来的麦子，奶奶总是一路攥着。去往农家小院吃饭的时候，奶奶总要让爸爸用火烧来，手里搓搓给我吃。别说黑黑黄黄的麦仁，搓去了烤焦的麸子，热乎香软，奶奶舍不得吃，我吃够了，她才舍得吃两粒。

 那时的日子短，玩累了就睡，回程的路上偶尔醒来，只有奶奶看着窗外，妈妈姑姑都常常睡着。奶奶的眼神，坚定的照在反光镜里，岁月浑浊了奶奶的眼睛，却抹不去眼里的光。奶奶贪婪地看着绿色的田地，一分一秒都不想放过似的。当时不觉，如今回想，我年少不懂陪伴的意义，不然怎会无知贪睡。

 略大时候离家求学，麦子熟在校园边上，看到麦子便会思乡，订一张车票回去看奶奶。学校里也偷偷烧来麦子吃，自己搓的麦子，怎样也不如奶奶搓的好吃。可是总是不常回家，不过奶奶身体一向康健，我也少记挂。只是时间走得太快，贪恋外物风景的我，沉浸其中无知川流不息。陪我走过稚嫩日子的奶奶老了，身体也不行了。

 有幸我在最后的日子里陪在奶奶身边，多少不眠日夜，看着需要呵护备至，无力如初生孩童的奶奶。想着我的幼年不过位置不同，报偿抚养之恩的时候却快离别了。

 陪伴，此时深刻入心，虽然知道每个人都只能陪伴我们走一段路，可这人我不舍分离。直到我握着奶奶的手感受体温逝去，希望泪水更热一些温了奶奶的体温。看着身边的泪人，我泪水止住，家里我是长孙，责任与我更重于柔软。默默做事，善终身后事。

 那夜春风唤夏，安祥沉静。

 归乡途中定会路过大片的麦田，景象浮现在眼前。

 我们路过一季的麦，我们怎不是一季麦，在麦香中失去麦香，互刺的麦芒里失去麦芒。

 谁陪你走这段路？

 要好好攥着手里绿浅芒锋的麦子，夜梦初醒，有泪给回忆歇脚，若有憾可怎么填满。走这一路，你的陪伴很短，用力陪伴，分离之后怀念会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