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帝

“帝亲启。”

帝的手指在那几个字上反复摩挲，这是南帅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封书信，即便是保存的很好，信纸已然泛出了黄色。

轻轻浅浅的脚步响起，帝不舍的看了一眼那封书信，最后还是将它放回了原处。

福公公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完好无缺的信，只是许是因了这天寒露重，信封上多了一点水迹。

“还好，还好。”

福公公捡起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这是南帅留给人间最后的一封信，那是五年前，南帅在南境离世的时候托人捎给他的。这书信的内容他不曾看过，只是听得那捎信给他的人说，里面是南帅这毕生的秘密，能看的人大抵只有当今的陛下了吧。

南帅已经离去好多年了，福公公忽然有些恍惚，这些年帝对南帅的消息说不上是不闻不问，却从来不曾提过这个名字，就好像在那边境之上的人不是他牵挂至深的那人一般。当然，除了福公公和南帅至为亲近的几个部下，谁也不知道，那边境上赫赫有名的将领并不是当年的那个南帅了。

“其实，南帅才是最可怜的人吧。”

福公公这般说着，在寒风中裹紧了外衣便离开了，他全然没有发现，在他不远处帝黯然的神色。

南帅，秦家小纨，帝元年以文状元之身入朝为官。

“纨纨，纨纨！”

帝的手心紧紧握住，生生是让一双骨骼清奇的手指都发了白。

他的纨纨最爱骗人了，这封信一定也是骗他的吧。

帝忽而笑了，有些自欺欺人的笑了。

是年深冬，风雪大起的夜晚，帝微服出巡南境，那些旧人他一个也没有带。

南帅秦宅。

帝趁着风雪翻墙而入，院子里有一株很高大的桃树，帝忽然有些莞尔，他想起了他的纨纨。

初见秦纨，便是在一颗桃花树下。那时候他刚刚下朝，心里还在怨闷他在位的第一个文状元，竟然没有在大朝会上出现，那些个老家伙啊，你一言我一语的，让他好不难堪。

可是在御花园里，他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在桃花树下安睡的人，身量瘦瘦的，不是很高，侧脸看上去有几分清秀，最惹人的大概要属那人安睡的容颜了吧。

帝很羡慕，帝从来都没能有过那般的好梦。

似乎是脚步声吵醒了她，她起身，也没行礼，也没用上敬语，只是随随便便地说着，她为何会这般出现。

明明是大不敬，可帝偏偏是很欢喜，他就是喜欢她这不羁的性子。

后来，他给足了她宠爱，但凡一个臣子所能拥有的荣华，他都给了她，自然她也不曾令他失望，朝中的人心，各地的大小事务，好像在她手中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帝有时候也会害怕，这么一个惊才绝绝的人，若是她动了别的心思，这天下也不知他还能不能坐稳。

帝曾试探她多次，然而，似乎她天生就是来帮助他的。

帝心甚慰，于是，他不再怀疑她。

南帅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傲骨铮铮，从来没有女儿之态，可帝恍惚记得多年以前，有一会他醉了，月下他拉着南帅诉苦，不知怎么的，那晚的月光下，他觉得南帅美的不像个男子。

后来，他的文状元竟是上了战场，他想大概是他的错觉了吧。秦纨之人，已然成为了扬名一时的南帅了。

就是他以为秦纨不至于如此大胆，她却给了他一个惊喜。她骗了他，一直都是，她本就是个女子。

不知怎么，知道她是女儿身，帝心中没有恼怒，没有什么欺君不可饶恕，倒是很是欢喜，就连之前她害死了他的皇子，他也不计较了。

更让帝欢喜的是，南帅这样一个人物，原来一直都爱慕着他。

“婉婉，吃饭了～”

一声呼唤，让帝从回忆里醒来。

他的眼眸忽然有些湿润，纨纨，她？

他掩了气息悄然来到窗边，原来，被唤作婉婉的是个孩子。

不是她啊。

“爹爹，为什么每一年的冬天我们都要到这里？”

小丫头看上去大约两三岁的样子，言语间还带着软软的奶香。

“因为这里有一个人，你不可以忘记。”

“她是谁？”

“那是你嫡亲的娘亲，南帅。”

“可是我有娘亲。”

小人儿忽而转过了身子，有些不乐意了。

帝看见小人儿的眉眼，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她的孩子，也应当是他的孩子。

屋里的父女还在说着话，只是帝已然听不下去了，他知道，他的纨纨这一回真的没有骗他。

看着白茫茫的雪花落下，帝忽然有些迷茫，这广阔的白雪之中，他的南帅，他的纨纨魂归何处？

那一年归来，帝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

只是那一年南帅的副将归京换防，帝多问了一句，南帅可还安好。

帝知道，她已经不在，那个守在南境的人不是她。只是，好似这一问一答间，还能遥想到她在边境策马扬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