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丁词finis有两个含义:结尾或结局,以及要达到的目标。
看不到临时的存在何时结束的人,也不可能去追求生活的终极目标。他不再像正常人那样为了将来而生存,因此他的内在生命的结构就改变了。
我们从生活其他领域所知道的堕落迹象就开始了。比如失业工人的情况就是这样。他的存在成了临时性的,在一定意义上说,他不能够为了未来而生活,也不可能确定什么目标。针对失业工人的研究表明,因为失业,他们受到一种特殊的、扭曲的心理时间的折磨。
犯人同样饱受这种奇特的时间体验之苦,在集中营很短的时间,比方说一天,由于充满了折磨和痛苦,所以显得特别漫长,而大点的时间单位,比如一星期,则过得很快。
我的狱友都同意我所说的,在集中营里一天过得比一个星期慢。我们的时间体验是多么荒诞呢!
在这一点,我们想起了托马斯.曼的《神山》。其中有一些非常到位的心理学评论。托马斯研究过人在类似集中营环境,比如隔离病区那些不知何时能回家的结核病人的心理变化过程。他们也经历着类似的生活状态,没有未来,也没有目标。
有个从车站跟一大堆新来的犯人,一起走到集中营的犯人,后来告诉我,他感觉到好像是走在自己的葬礼上,在他看来,自己的生活完全没有前途,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终结,好像已经死去。
别的因素会强化这种感觉,在时间上,人会痛彻的感受到集中营生活的无期,在空间上则是监狱活动范围的逼仄。
铁丝网外面的一切,都是那么遥不可及,那么不真实。外面的人和事,对犯人有一种鬼魅般的影响,在犯人看来,外面的生活于他,就好比死人从另一个世界观察现实一般。
看不到未来的人之所以自甘沉沦,是因为他们发现自己老在回忆,我们曾经说过犯人忆旧容易,就为了是忘记眼前的痛苦。
但剥去当下的现实,就会蕴含着一个危险,那就是容易忽视积极度过集中营生活的机会,而的确存在这样的机会。将我们的临时的存在,看做不真实的,本身就是使犯人丧失对生活的把握的重要因素,一切都成为无所谓的了。
这种人忘了,正是在极端苦困的环境下,人才有实现精神升华的机会。
他们不是把集中营的苦难看作对自身内在力量的考验,而是很不严肃地对待自己的生命,把生命轻易的抛弃,他们更愿意闭上眼睛,生活在过去之中,甚至是离开这个世界,对这些人来说,生命是无意义的。
自然,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到达极高的精神境界,但是有一些人,虽然从世俗的角度看,是失败的,但也曾经有过成为伟人的机会,而这种伟大是在通常环境下,永远也不可能达到的。
而我们当中另外一些平庸而三心二意的人,则正如皮斯麦所说,生活好比看牙医,你总是觉得最难受的时候还没到,而实际上它已经过去了。
稍作改变,我们可以说,集中营里绝大多数犯人都相信生命的真正机会已经过去了。但实际上仍有机会和挑战,除非你能够战胜那些经历,将生活转化为内在的胜利,否则就是忽视那些挑战,像绝大多数犯人那样,无声无息地枯萎下去,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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