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过头开始办业务,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我看看身后,那位中年男人已经坐下,面无表情地眼睛看着大厅玻璃门外的街上,旁边不知何时又坐着两个人,一个姑娘,一个老妇。她们都在盯着我,见我看她们,目光马上转向了别处。
大堂经理在我旁边和蔼地对我说:“你先坐下歇会儿,她马上就好。”
我没有搭话,不知为什么,不想离开。
就那样,我站在那女人的身后,盯着她泛着棕红色光芒的头发从头顶顺滑下来,在耳际处开始起伏,婉转地抚到肩上,一绺绺儿又翘起来,颇为娇俏妩媚。
可一想到她刚刚的神态,顿时,我的泪水盈满了眼眶。这几年,为了女儿,我在医院卑怯地哀求过医生,也在火车上卑微地坐过地板,更多时候,面对不可知的未来卑弱无策。然而,当我接受并遵守这个社会各个行业的一切规则,妥协于生活予与我的种种挑衅时,我还是在某个时候突然崩溃。
是啊,我又能如何?一切似乎看起来都合情合理。我饱含的泪水也只是自嘲。
大堂经理再次好心地让我坐下,我头脑空白,静立无言。他便收敛了温和的表情踱着步走了。
大厅里冷气呼呼地吹着,我感觉浑身冰凉,就那样立在那里,肢僵腿硬。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有人拉了我一下,慈祥的声音传来:“闺女,该你了。”
我这才发现,眼前的位置已经空了。赶紧坐过去,把手里的存折递给柜台里面的中年男人。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从玻璃墙下捏过去,瘦峭苍白的脸毫无表情。看着存折被他放在柜台上打开,我盈在眼眶里的泪突然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委屈,疲劳,担心,恐惧,这些感觉一股脑儿从内心深处泛了出来,终于,我再也忍不住,伏在柜台上嚎啕大哭。
大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人理我,柜台后面也只有打印机“刷——刷——”的声音,没有人催我,似乎都在静静地等待着。
好久,我情绪才平复,抬起头。一只瘦峭修长的手从玻璃墙后面递给我一张结算单,示意我签字。
我抹了一把泪,认认真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递过去。余光中,那工作人员依旧面无表情。
办理完,我收好钱,站起身离开。这才发现,身后等待的还是那三个人——中年男人,老妇,姑娘。那个中年男人正朝柜台走过来,面无表情。那个老妇和姑娘则盯着大厅的某个地方,也面无表情。大堂经理则靠在柜台上看着手里的一张纸。
瞬间,我内心充满了感激,也有点自责。
街上,太阳正火辣辣地烤着水泥地面,热浪袭人,但路边骑着三轮的卖菜的,推着车卖瓜果的,依旧如常。
我掠过他们,急切切地奔向家里,推开门,妞妞还在呼呼大睡。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将近七年,我一直藏在心里,对谁也没有提起过。这家银行我也再没有进过。如今,我为爸妈修房取钱又站在了它门口排队,长长的队伍里,有各种各样的人,一个神色悲戚的女人让我不由得想起了这件往事。突然觉得,世无常态,以常态视之,便是常态。
我终于能够坦然地接受,眼前的一切都是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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