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莫嫣
天下战乱不止,青丘国九尾白狐一族因不擅作战,故依附较为善战的水族生存。青丘国主莫嫣生得貌美,幻术高强,变化莫测,是水神玄冥最喜欢的大将,虽不能征战杀场,但莫嫣的幻术几乎以假乱真,幻化之相就连夫妻都难以看破,最适合离间。
蚩尤是水神玄冥最顾忌的敌人,莫嫣领命刺杀蚩尤,变幻了几个身份试图接近蚩尤,无奈蚩尤不好女色,令莫嫣十分着急。
最初,莫嫣化作被恶霸欺凌的柔弱女子,走投无路,正欲投江,被蚩尤一把救起。姑娘感动之余想以身相许,但蚩尤婉而拒之。姑娘又求做婢女,只求留在蚩尤身边就好,边求边泪水涟涟,斗大的泪珠儿从眸子里一颗一颗坠落,像极了水晶的珠串儿断了线。路人看了都于心不忍,纷纷劝蚩尤收其在侧。但蚩尤冷冷拒之,把姑娘安顿在村子里,留了些许银两钱便离开了。
莫嫣暗自思忖,莫非这个化身不够貌美?身份低微?将军看她不上?
于是,又继续寻找机会。
时值洪荒大战,各族门派烽烟四起,每次交战之前,都极尽所能派出最强阵容。特色之一就是在交战之前,先行驱赶兽类做为前锋,杀开一条血路再随后大军跟上,近距厮杀。故每个军队里的驭兽师都弥足珍贵,地位超然。莫嫣跟玄冥借了御兽的玉笛,变幻出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化名系风,投奔蚩尤军队而来。系风貌美,却不喜珠翠,紫色的头发结成无数的小辫,发尾坠着铃铛,走起路来,叮咚作响。胳膊上缠着两头毛茸茸的红眼小兽,这小兽虽小,但绝非普通动物,所有其他动物见到小兽都呜呜不敢抬头,自然呈出一种臣服的敬畏之感。一身水绿春的裙装,不长不短,刚好没过小腿,露出纤白的脚踝,脚踝上也系着铃铛,走起路来和发梢的铃铛一起作响,犹如山涧清泉,沁人心脾。系风闲来无事时,喜欢拿着御兽的玉笛吹上一曲,笛声婉转起伏,上得去云霄,下得去东海,直听得草木都醉了,时间也不想走了。但一旦交战,笛声霎时变得凌厉万分,音律又密又快,笛声好像自带千军万马,杀气腾腾。那些听到笛音的野兽们,纷纷从各自的领域里飞奔而来。有的从丛林深处一路咆哮而来,有的从地裂深处升腾而来,更有一些吐火的猛兽,摇摆着硕大的头颅,喷吐着火焰,呼呼作响。单是气势就已让人望而生畏,一旦冲入敌军,笛声则更加凛冽悠长,各种猛兽如同受训一般,随着笛声或进攻或撤退,团结一致,协同作战,还未等后续部队赶到,就几乎锁定了胜局。故一时间,系风声名鹊起,以善战却甚少伤亡闻名遐迩。
系风为人极美,又爱笑,笑起来,梨涡微显,与战场上率兽厮杀的女将军判若两人。虽然偶有伤亡,她也依旧淡淡地说笑,完全让人看不出她的心思,军中将士都佩服不已,全军都把系风当作成女神看待,说什么青丘国主莫嫣是天下第一美女,那也必然是没有和系风将军相比。如若哪天哪人跟系风多说了一句话,也都会让其他将士羡慕不已,更不要说系风跟谁笑上一笑了,更是让人神魂颠倒,傻乐好几天。
但偏偏系风喜欢蚩尤主神,有事没事都要去蚩尤帐篷里看看,聊上几句或者送上几颗山间的浆果,一捧清泉。众人看在眼里,但谁都不便说破。心下思忖,要是自己也能让系风女神如此惦记,就是即刻死了,也都值得。
可是蚩尤只是跟系风客气,刻意保持距离,大家私下里议论,大王好像除了打仗,完全不解男女之事,白白辜负了系将军的一片深情。
蚩尤的属下昇米,跟随蚩尤多年,深得蚩尤信任。昇米也喜欢系风,那日,思来想去决定跟系风表白,特意飞去五百里外的旷野采了一大把紫色野花,想献给系风,还默默练习了台词:系风,这花你喜欢么?但,我觉得,花没你好看。不不不,你比花更好看。你若喜欢,我天天给你采花”。
其实,系风是否喜欢他,他也不理,就是自己的心心念念,从心里生出爱的渴望。
昇米练习完对白,就打算去找系风表白。却看到系风去了蚩尤帐中,就在大帐下风处等着系风。忽听到大帐里面的对话,是系风:“大王,这是上好的果子酒,我于三年前在昆仑山上采了五百种浆果,一颗颗揉碎了装在这青花坛子里,这坛子乃我奶奶的奶奶传下来的,最适合酿果子酒。我今天特意把酒挖出来,想与大王一同品鉴。”只听得蚩尤淡淡的声音道:“谢谢系风大师,本王乃一介粗人,果子酒并不适合我这样的莽夫,恐要辜负大师的美意了。”系风回:“大王,您可知道,这酒哪里是酒,这分明是我的一片心啊!难道大王还不明白吗?”蚩尤也不接话,直言说道:“我见昇米一直对你有意,也许大师可以多加考虑”。系风略带失望的声音:“大王,你明知我心系于你,又何必说出这样的话来伤我心?我知道大王是想让我了了这份心思,但既然系风心有所属,又岂能轻易改变?系风心里只想能留在大王身边,与大王一同作战,助大王达成一统天下的心愿。况且,系风也明白,以大王之威名,天下女子没有不爱的道理,我也就想着能在大王身旁守护就好,便再无他求。”
蚩尤忽然间笑了,大声说道:“系风大师,天下人都知,某不爱红颜,某只爱这手中武器,武器就是某的红颜知己。对于大师的一番心愿,恐是要让大师失望了。
系风怨道:“难道大王真的忍心拒我?我本想留在大王身边,以手中猛兽助大王一臂之力,如若大王不容我,我也只好离去,免得日日伤心。”
蚩尤道:“虽然某非常敬重大师带兵之道,但若是因为儿女情长而失去大师,某也不悔”。
系风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强求,我会带着御兽大法离开此地,与大王也不知能何时再见了。”蚩尤嗯了一声,说道:“某生性粗鄙,这次怕是负了大师美意了。大师是有大本事的人,来去自便就是。某只希望来日不要战场上相对,怕伤了故人的心”。
系风咬唇,盯着蚩尤看了半天,突然窜到蚩尤身边,抬起一张俏脸,想好好看看自己的心上之人。可蚩尤竟冷着脸起身,一甩衣袖,先行走出了帐外。系风只觉得又羞又愧,懊恼不已,但又无计可施。
这一切只把帐外听风的昇米听得伤心不已,一把野花都扔到了马厩,还狠狠踩上几脚,闷气一生就是好几天。
又过了几天,系风去找蚩尤告别,告别前还抱着一丝丝希望,看看蚩尤能不能回心转意。但蚩尤依然坚如磐石,不为所动。系风心里碎成无数碎片,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对自己不理不睬,纵有万般不舍,也只好放下情思,悄然离去了。
昇米看着系风离开,伤心不已,却也知道系风心上人不是自己,难过的大醉一场。这也让所有人都为蚩尤惋惜,失去一个驭兽大师在两军对垒中非常可惜,更何况大师又是如此美貌的女子,一个个叹息不已。
莫嫣化作将军也未能靠近蚩尤,便暗中打探蚩尤喜好,得知蚩尤最行孝道。于是,化作眼盲老嬷嬷,错认蚩尤为孙,相认之时,二行老泪纵横不止。蚩尤被老嬷嬷抚脸相认,一时竟动弹不得。莫嫣心道,这次终于可以摸到蚩尤身边了,却觉蚩尤身上的护体杀气,轰轰隆隆如暗流涌动,稍一动念,杀气就升腾护体,犹如升起一道屏障,无论下毒还是下手,都难以实现。莫嫣试过几次都未能破体,只好作罢。
于是,又生一计。莫嫣化作昇米妹子昇依来找昇米,说喜欢一个少年郎,想让哥哥帮忙提亲,昇米不知有诈,欢欢喜喜跟随莫嫣离去,莫嫣用计将昇米和昇依毒晕,装入乾坤袋,放置青丘,让族人看守。
而莫嫣则化成昇米的样子,回来说提亲不成,因那少年隐瞒了已经订亲的事实,妹子昇依伤心欲绝,要在姑母家小住几月,以便疗伤。感情上的伤,只有时间可以治愈。说辞合理,故无人起疑。
蚩尤怕昇米心疼小妹而伤心难过,便常带上昇米一起走出大营,带她去看看这大荒里的不堪和悲愤。蚩尤最喜欢喝酒纵马,几壶老酒落肚,便策身上马,一路狂奔,得意处再将一双大斧化成洞箫,策马吹箫,马上饮酒,快哉意哉!有时箫声旖旎,空气间仿有异香浮动,花落花开飞花流转,幻出一派早春的江南风光,耳畔仿若丝竹流水,缠绵起伏却不显伤情。有时箫声深沉,顿感空气干裂,幻出一片塞外大漠,孤烟斜阳,英雄侠胆,直听得天地恍惚,时间驻足,心思细腻得完全不似平时骁勇善战的蚩尤大将军。
再说这蚩尤,生得铜头铁额,背生双翅,在八十一个弟兄里最为英武,人称兵主。与敌军对战时,异常凶恶,可变化出八条胳膊,九个脚趾。有时,蚩尤手持一双铸铁大斧,满月一抡,十丈之内人头尽落。无论与谁争斗,必是不死不休,经常杀至兴起,便仰天狂笑,大喝一声:蚩尤来也!身边顿时红雾飞扬,鲜血满地,死尸摞起来像小山一样高。有时,幻化出一双耀眼金枪,在空气中划出数十丈金花,刺人耳目。敌人见到蚩尤就如同小兽见到兽王,瑟瑟发抖,呆若木鸡,连手中的武器都提不起来。
两军对垒之时,敌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兵器齐刷断掉,而对面则杀气腾腾,呼声震天。这场景真是对心理上的极大冲击,往往还未开站,敌人就闻风丧胆,落荒而逃了,蚩尤大军不战自胜。
最厉害的武器当属一对方天戟,蚩尤将其化为双色黑龙,龙首如碳,龙身雪白,交战时,嘶嘶作响,龙尾在空中搅出巨大的黑色雾团,将敌军包围在雾团之中,待烟雾散尽,只见敌军尸横遍野,哀嚎满地,自然是溃不成军。
一时间,蚩尤英名四起,天下竟无人能与之争锋。
不打仗的时候,蚩尤待民亲切,彬彬有礼,虽然严厉却很合理,自治国内国泰民安,一派祥和。
莫嫣惦记着要尽早完成行刺,化作昇米的时候几欲下手,却被蚩尤体内的杀气所阻,估量不能一击即中,甚至连同归于尽都恐不能。又怕自己一旦失手被擒,会殃及族人。一时找不到得手之法,焦急万分,同时又被蚩尤风采吸引,心神不定,几次机会都白白错过。而水神这边,玄冥军队连吃几次败仗,军心大乱,更是催着莫嫣尽快刺杀蚩尤,以平军心。莫嫣一边着急,一边却找不到得手机会,只能每天刻意接近蚩尤一点,面上却让人看不出来。
一次鏖战过后,蚩尤与将士大庆,喝到兴起,便拉着昇米躺在山坡上看星星,幻出几匹带着亮光的小竹马,小巧精致,犹如云板,嘚嘚声在坡上起伏,蚩尤把斧子化成竹板,敲着竹板给昇米唱歌:“大丈夫生于世间兮,无敢忘忧,铁马金戈杀敌兮,热血沸浆,杀遍穹庐兮,护我子民父老,莫敢忘兮,男儿本色,破敌如扬尘兮,护我兄弟姐妹,莫敢忘兮,男儿铁骨,身断头断兮,杀意不断,杀四方兮以杀止杀,愿天下太平兮,愿天下无忧兮”,唱完拉着昇米继续喝酒,喝到酩酊大醉,嘴里念叨着,愿以一身换天下太平,便慢慢睡过去了。
莫嫣看着醉卧天地间的蚩尤,脸色变幻许久,想出手心里又犹豫,看着英武帅气的蚩尤,此时如孩童般垂下眼睑,睫毛忽闪,不时咕哝几句听不懂的梦话,不禁产生了怜惜之意,但又一想,这可能是最好的一次机会了。即用右手幻出一把匕首,想刺入蚩尤脖颈,但左手却控制不住地去触蚩尤的脸,那手一触到皮肤,便倏呦一下收回来,心里七上八下,仿佛装了二十只兔子。定气再摸,透过手掌皮肤感受到蚩尤体内的温度,温暖,干燥,硬朗却不失柔情,蚩尤咕哝着转身,突然握住莫嫣的左手,轻轻放在脸颊之上,觉得莫嫣的小手冰凉,很是舒服,于是在掌上摩挲了几下,莫嫣一怔,顿觉呼吸困难,脸色绯红,几次试图抽回左手,但无奈蚩尤力大,怎么都抽不出来,连手上化的匕首也都消失了,杀意顿失。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懊悔,一张粉脸红了又红,一直红到了耳后,衬得一对碧色坠子越发好看。只好乖乖就范,不再抵抗,就这么坐在蚩尤身边,呆看了蚩尤一夜,身子都僵了。
翌日,蚩尤醒来,灿然微笑,背着莫嫣所化的昇米回到帐篷,帮他按摩坐僵了的腿脚,莫嫣尴尬不已,暗恨自己错失机会,脸却莫名又红了。
莫嫣几次错失机会,玄冥大怒,遣人警告莫嫣,时间紧迫,务必抓紧。并开出一系列好处,许她刺杀成功后做水族后位,这是青丘族一直求之不得的荣耀,那些水族分封的小国,人微言轻,都盼着自己能有机会立下功劳,好让自己晋升后位,就可为族人在国中立下一席之地。所以人人都想晋升后位,人人都在寻找机会。本次刺杀蚩尤,如若青丘族不愿意,则有的是愿意顶她位置的国主前去行刺,故莫嫣接到警告后,再也不敢大意,领命而去。
在与水国的一场大战中,莫嫣所化的昇米装作受伤,引蚩尤来救,蚩尤独自一人撇下大部队,来救昇米。水国国主见蚩尤一人独战,机会难得,杀心顿起,便派追兵大肆追赶,蚩尤一边要护住受伤的昇米,一边要躲避水族所化的毒龙追赶,一路分神到达了一个背风的山坡,见昇米的胳膊流血不止,就停下马,将昇米放下,撕下自己的袍裙给昇米包扎伤口,又用头盔盛水喂昇米水喝,刚想放下头盔听听地下的马蹄声,昇米突然化出一把尖刀狠狠朝其后背刺来,这一刀刺得又猛又狠,手起刀落竟然豪无犹豫。蚩尤有感,猛一回头,恰遇昇米坚定而凶残的眼神,他却躲也不躲,让昇米一刀刺中,刀身入体,只余一把刀柄在体外铮铮作响。
刹那间,昇米泪如泉涌,斗大的泪珠像掉了线的葡萄扑哧扑哧滑落,看看蚩尤,又看看自己握刀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那蚩尤天生有杀气护体,莫嫣虽然得手体内却被震伤,一下子体力不支,翻滚着朝山坡下滚落过去,蚩尤不顾背后有伤,一同滚落去救昇米,在昇米即将落江之际一把抓住昇米,将其放到地势平坦之处,刚给昇米正完被震骨折的胳膊,刀伤开始发作,就坐在昇米身边牛喘,却连一句责怪的话也没有。而莫嫣却已心如刀绞,后悔莫及,望着蚩尤的后背,泪流不止,蚩尤微微一笑,安慰莫嫣道:“昇米,你怎么就做妇人之态了呢?我也不明你为何要杀我,但你我兄弟一场,杀我也必是有你的原因。更何况你这一刀也算不得什么,没有什么要紧,过几日便好了。等你胳膊痊愈,或去或留,你再做决定。”
莫嫣脱口说道:“傻子,那刀上有毒”。说完自己就愣了,蚩尤也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放心,我有龙气护体,早就百毒不侵了,一时半会死不了。说来也怪,你这一声“傻子”倒让我想起我娘了,她一着急也喊我傻子,要不是我知道你是我兄弟,还真以为是我娘在喊我傻子呢!”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全然不顾在一旁哭成泪人的莫嫣。莫嫣心道:“你可真是个傻子,你只知道你可以百毒不侵,可你哪里知道这刀上的毒,是青丘国白狐一族的独门蛊毒,是毒中之王,根本没有解药可解。除非青丘国主自愿奉上灵魂,供养蛊王,生死相随,才能平息蛊王之毒。看着全然不知实情的蚩尤,莫嫣心里追悔莫及。既后悔伤了蚩尤,又害怕再次失手,一旦水神发落下来,族人的命运堪忧。正犹豫着,蚩尤伏地听到追兵的马蹄声快到了,但此时蚩尤刀伤渐入,毒性发作,仅靠强撑已撑不下去,几乎要昏睡过去,莫嫣看着昏昏沉沉的蚩尤,问道:“水国的追兵马上就要到了,你还能相信我吗?”蚩尤看了昇米一会儿,说:“我虽不知你为何要行刺于我,但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难处,也并非真的要杀我,所以我还是信你。”昇米一下子就又流泪了,点点头,拿出乾坤袋,说道:“你别反抗,里面能看见外面,别出声”蚩尤点头,乖乖听任莫嫣念动咒语把自己装入袋中,莫嫣则化作农夫,拿出锄头锄草,莫嫣所化之人,无人能识破,敌军连看都不看农夫一眼,打马而过。莫嫣又带着蚩尤,一层层躲过关卡,最终回到了青丘营地。
部族的人看着莫嫣带回了受伤的蚩尤,都纷纷叫好,赞国主高明。可没想到,莫嫣却迟迟没有交出蚩尤,反倒悉心为蚩尤疗起伤来。慢慢地,大家都有些担心起来,怕国主是被迷了心窍。但也心存一丝侥幸,以为国主只是另有打算,故都不敢上前询问。只能看着国主一天天亲自照顾着受伤的蚩尤。
大约一个月的时间,蚩尤体内的蛊毒开始发做,那是一种慢性的腐蚀灵魂的蛊毒,毒性慢慢透过皮肤进入血液再到神经,一根根清除掉神经上的所有记忆,让人忘记所有的过去,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蚩尤的记忆开始逐渐模糊,清醒的时候,就在坡上喝酒唱歌,幻出闪着亮光的小竹马嘚嘚的围着自己撒欢儿跑,开心得畅怀大笑,完全不似中了蛊毒之人。兴起时,吹着洞箫幻化烟雨江南,小桥流水,别致人家,箫声豁达,反而比受伤前更多了分平和与淡定。
每次自觉快要发病时,蚩尤就自告奋勇杀入敌军,直到筋疲力尽,反正也快要死了,他说自己索性多杀几个,恁是死了也是值得。每次莫嫣都会默默跟在后面,当他力竭晕死的时候,就把蚩尤抱回来,默默地流泪,伤心不已。
水神玄冥见蚩尤已毒性发作,料他活不过三月。也就不追着莫嫣要其性命了。还以为青丘国人就是谨慎,害怕蚩尤的人追查到青丘,伤及族人,所以才尽力照顾蚩尤,一旦蚩尤归天,也好有个说法。身边的人也都以为玄冥是在袒护未来的水后,也没人追究下去。
蚩尤体内的蛊毒发作越发厉害起来,一双豹子眼烧得通红,开始谁都不认得,甚至错杀了身边不熟悉的面孔。每次都是莫嫣伸手才能将蛊王安抚下来,众人都不知为何?就连莫嫣自己都不知道原因。莫非是因为莫嫣身上有蛊王喜欢的味道?还是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以莫嫣的功力暂时还能抵挡一阵蛊毒发作,可是蚩尤却因蛊毒的反复发作,大伤元气,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再折腾下去,蚩尤最终会发狂而死。莫嫣每夜都陪在蚩尤身边,看着他的脸,认认真真地看,看着他一天天消瘦,形销骨立。终于有一天,莫嫣趁着蚩尤昏迷,偷偷去找后土寻求办法。为表诚意,莫嫣未化他形以真身真面拜见了后土。
罗九第一次见到被诩为天下第一美女的莫嫣,一时惊为天人。不知该用何等词汇来描述姑娘的美好,只觉得莫嫣身上有一股让人陷入的力量。莫嫣求后土赏赐罗九去照看蚩尤,免得灵魂缺失,发狂错手杀人,最好能延长蛊毒。后土也钦佩蚩尤是大英雄,于是瞒着族人偷偷便把罗九借给了莫嫣。
罗九仰慕莫嫣的美貌,很想跟神仙姐姐多呆一会,这一去就是几个月的时间,心里乐开了花,但嘴上却跟后土依依不舍。后土心里明镜似的,又是不舍,又是好笑,小没良心,小没良心的喊,就把罗九给了莫嫣。莫嫣小心地将罗九揣进怀里,带回青丘。
罗九深知自己肩负希望,认真对待蚩尤,每照一次蚩尤就会清醒一分,那蛊王也深知后土的厉害,不敢跟罗九对抗,但每次照看,蚩尤的灵魂就会自动祭献给罗九一次,蚩尤的头就会痛上三天,但却不会疯。
闲来无事时,罗九便缠着莫嫣问这问那,比如:你怎么生得这样美啊?怎么才能生得像你一样美啊?
莫嫣笑到:石头本不分男女,你现在是婴儿,若想化形成人,以后就想着自己心仪的人,长大后就可以化成他的样子”,罗九就说,你长得可真好看,是我见过的长得最美的人了。莫嫣就让罗九每日想着她的样子,以后化形就可以跟莫嫣一样的美。于是,罗九每天都念叨,走卧吃饭都想着莫嫣的样子。
她发现每次蚩尤苏醒的时候,莫嫣就会化成一个沉默俊秀的男子,罗九知道他叫昇米,其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但也不问。有一次终于忍不住问了莫嫣,这一问倒好,莫嫣再也忍不住泪水,竟涟涟哭了起来。罗九一下子呆住了,觉得莫嫣哭的样子简直好看极了,心想,以后也要化形变成莫嫣的样子,就这样哭,哭的梨花带雨,美若天仙。
罗九跟着两人一直到了战场,看到在漫天黄沙中,蚩尤天神一般的身影,这才知道莫姐姐为何如此为蚩尤伤神。
莫嫣总是问罗九:“小石头,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喜欢他?”罗九不懂他们的喜欢,只知道莫嫣很难过,一直在哭,罗九不舍得这么美的姑娘流泪,就告诉她:“蚩尤很厉害,你喜欢的人是个英雄,哪里有什么应该不应该,你应该听听自己的心”,莫嫣一听就明白了。
当即就做出决定,把青丘一族悄悄的迁到……来,包括昇米兄妹。待水神玄冥有所觉察后,青丘一族早已从东海岸边消失不见了。这才明白莫嫣已经有了反心,懊恼不已,下令悬赏活的莫嫣和青丘一族,又派烛九阴在战场上趁着蚩尤力竭要昏迷的时候,再次下了水族至毒:千魂万魄化,中了此毒,灵魂便会碎成千千万万片,再也拼凑不了完整。
这千魂万魄化入了蚩尤体内再次刺激了蛊王,爆发的程度比之前所有的发作更甚,这一次连罗九也止不住蚩尤身体里蛊王的狂躁,以罗九的功力,只能照住蚩尤,不让他发狂,却不能阻止他慢慢衰弱,走向死亡。
每到月圆,蚩尤就会昏迷一天一夜,那一天一夜,莫嫣都会泪流不止。又到了一个月圆的晚上,莫嫣等着蚩尤再次昏迷,把蚩尤搬出来对着月亮四方跪拜,嘴里念念有词,请求月神的理解,遂从口中引出自己的灵魂。
那是一个小小的莫嫣,娇娇柔柔地坐在莲花座上,莲花的花瓣儿次第开放,每开放一片花瓣,小小的莫嫣就距离蚩尤又近了一毫,莫嫣用花芯里的花蕊轻轻探入蚩尤的耳朵,引诱蚩尤脑子里的蛊王慢慢探出头,顺着花蕊逐渐爬向莫嫣,在临近终点时,莫嫣一下子收起花瓣,将蛊王吸入体内,再划开自己的胳膊和蚩尤的胳膊,将伤口叠在一起开始作法。霎那间,天上炸开一道红光,从炸开处飞来许多不知名的飞虫,一时间嗡嗡作响,齐齐落在蚩尤身上一起吸血,吸完血就掉落在周围死了,然后又飞来一批,前后换了十几批,这些飞虫的尸体堆在二人的周围像小山一样高,无风自燃,烧着的烟一缕缕地围着莫嫣打转。蚩尤就跟死了一样,莫嫣脸上汗如雨下,朱唇翕动,牙齿咯咯作响。很多人都被这漫天的阵势惊动了,想靠近看个究竟,无奈被莫嫣所化的迷魂阵挡在外面,进也进不来。只好在外面惊呼:这是谁在用换血大法救人呐?这功法要自耗精元和寿命,究竟所救何人,值得动用如此阵仗?
大约过了三个时辰,看热闹的人群什么也看不到,就慢慢散去了。莫嫣的迷魂大法也渐渐失去法力,现出了阵里的莫嫣和蚩尤,而此时的莫嫣已经精气耗尽,连人身都维持不住,变成一头巨大的九尾白狐,趴在地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着实让人看着心疼。又过了一刻钟,周围的白烟也逐渐燃尽,白狐好像恢复了一点力气,需要努力才又变回人身,但样子狼狈不堪。
莫嫣轻声告诉罗九,青丘一族的血有些特别,虽不能解毒,但却可以换血,那些飞虫是莫嫣养的蛊虫,是一种毒虫,在吸出蚩尤身上的蛊毒时也把自身的毒传给了蚩尤,以毒制毒,用毒虫之毒帮着蚩尤压制体内的蛊毒和千魂万魄化。现在莫嫣也中了蛊毒,化不了形,只能以真身见人了。并央求罗九不要告诉蚩尤真相,就让自己慢慢死掉算了,爱一个人,总是想着他能平安喜乐就好。罗九没有太多的法力,只能恨自己没本事,用一道红光罩住莫嫣,让蛊王和莫嫣继续融合,蛊王感受不到莫嫣的抵抗,反而有温暖之意,便加速和莫嫣的融合。不知又过了几个时辰,蚩尤慢慢苏醒,看到身旁委顿不堪的莫嫣,明显愣怔,又感受了下自身,发现自己竟然好了,惊讶莫名,料是身旁的女子救了他,便起身行礼:“蚩尤感谢姑娘救命之恩”。莫嫣侧过身去,不欲受礼,含泪说道:“我也是顺手而已,既然将军安然无恙,小女子这就告辞”,遂欲转身而去。
蚩尤看着莫嫣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快走几步追上莫嫣,拦住问道:“姑娘留步。在下有几句话想要请教姑娘。莫嫣摇晃着立住身子,定睛看住蚩尤。蚩尤开口说道:不知为何,虽说我和姑娘是第一次相见,可我却对你有熟悉的感觉,仿佛认识了很久,你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眼睛里也有我熟悉的感觉。我虽然有段时间受了伤,整个人也迷迷糊糊的,但好像在梦里,觉得有人把什么东西给了我,这才让我苏醒过来。请问,施救之人可是姑娘本尊?
莫嫣一下子怔在那里,一句话说不出来,眼泪又没头没脑地落了下来。把蚩尤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安慰,又不知如何安慰?想道歉,又不知自己错在了哪里,就只好傻子一样杵在一旁,看着莫嫣落泪。泪珠儿落了又落,莫嫣才慢慢止住眼泪,对着杵成傻子的蚩尤说:你跟我来吧!
就带着蚩尤去了不远处一个村镇,进来才发现里面都是青丘一族。莫嫣给昇米兄妹解了毒还给蚩尤,就坐在了一旁。昇米兄妹一见到蚩尤就抱在了一起,眼圈红了又红,昇米抱着蚩尤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好像被圈禁的是蚩尤,而不是自己。看了好一会儿,昇米才反过劲来,发现近处坐着一个如花的女子,昇米和昇依没见过莫嫣真身,并不知道她是谁,却被莫嫣的美貌惊呆了,直觉得比系风还要美上三分,蚩尤至此才明白了原委,回头看了看莫嫣,说道:“你是青丘国国主莫嫣?是你化做的昇米?”莫嫣绷着脸,点点头。蚩尤看着莫嫣一副要杀要剐无所谓的样子,口气软了下来,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没有杀意,如今我兄弟也完好如初,你还救了我一命。不知该如何感谢姑娘,如果有缘,日后再谢吧!”说罢,便带着昇米兄妹二人腾空离去。莫嫣望着三人离去升腾起的烟雾,怔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自从莫嫣为救蚩尤,向蛊王祭献了自己的灵魂,蛊王便不再作怪,想正好借莫嫣的身体为皿,繁衍后代。莫嫣中的另外一种毒也因那些飞虫和蛊王产子强大的力量暂时压了下来。莫嫣暂时倒无大恙,却不再笑了。只是经常到和蚩尤同去的山坡上看星星,吹洞箫,却化不出烟雨江南的模样,每一次都会和罗九说:“罗九,是不是我是个内心歹毒的女人,我为水族做了好多坏事,所以我化不了那么美的场景,其实我只是想保护我的族人,可是我却什么也没有做到,我是不是很没用?”
有一次莫嫣喝醉了果子酒,抱着青花坛子凄凄惨惨地哭诉:我明明喜欢他,可我却亲手伤了他,还下了毒,我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我是不是真的是个很坏的女人?虽然我对蛊王祭献了灵魂,但也无法停止我对他的愧疚,我一闭上眼睛,我的脑子里,心里面,就全是他的影子,我控制不住地去想他,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我一定是中了蛊王的毒才会这么爱他,要不我不能这么不争气!我还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难道爱一个人就是诛心之痛吗?小九,我是不是很没用?爱上了自己的敌人,我亲手伤了他,又用命救了他,我如今连化身的法力都没有了,既不能保护自己的族人,也不敢对我爱的人告白,我连悄悄看他一眼,都做不到,就只能在青丘等死了。我是青丘历任最窝囊的国主了,我娘还说我最有可能做上后位,也要让我娘失望了。小九,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就那么的蠢,自从遇见了蚩尤,我就没办成过一件事,他就是我命里的克星,不是,不是他的错,还是我自己蠢”,罗九心疼地看着莫嫣,手被她攥的生疼,却又忍不住的想,莫嫣连哭的时候是那么美。待我我化作人形,也一定要向莫国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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