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列车

(《七月与安生》观后感)

文/D.W.Beter

下一站，在七月驻足，还是在去往安生的旅途。

但列车不会停留。

穿过宣嚣盎然的白日，穿过没有灯火的黑夜，驶过寂寥空旷，月台送别寂寞，一站又一站过客。别离不是笙箫，是一别两宽，各自生欢。

你来过，你也走了。

2014年年初返校，我从汉口站搭乘去往洪山区的公交，汽车驶下大桥，路过一片高耸林立的广告牌，晨光正好，透过冬末微薄的寒气，把它们晕染得那么温暖。有那么一瞬，我仿佛听到列车的轰鸣呼啸，从柔软的心房况吃况吃地碾过，然后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和难过。

人们偶尔在面对即将到来的挫折抑或可以称之为磨难之前，可以心生预兆。

那个预兆，或许就是这一列火车。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往何处去。

暂且苟且地认为彼时的我与火车有缘吧。

作为九省通衢的江城，铁路的血脉生长在城市各处，鲜活而又热烈。文艺的人们之间流传着这里一则关于火车的故事。

年轻的姑娘在绿皮火车上邂逅了帅气的小伙，两人迅速坠入了爱河，成为了恋人。毕业前姑娘患上了重病，手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姑娘手术之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和小伙在当初的火车上再经历一次相遇，小伙找来了朋友，求助了列车员，精心策划了一场生命之旅。约定的那一天，美丽的姑娘到达武昌北站，小伙从站台上微笑的人群中走出来，和姑娘一起走上小火车，车厢里早就贴满了祝福的卡片。列车每到一站，便有一对陌生的男女走上小火车，送给姑娘一束美丽的波斯菊，以及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我们把百分之十的好运借给你”，故事的最后，火车驶过了八站。

不必揣测故事本身，江城传说中的绿皮小火车确实是存在的。

那年三月，带着一些难以忘怀的情绪，我一个人揣着相机，去寻找那一辆小火车。很久之前的愿望，终于有了理由去实现，哪怕只是彼时一句玩笑，哪怕只剩一个人。从珞瑜东路佳园路到和平大道徐家棚，换乘一次，二十八站，到达这个熟悉城市里陌生的一角，你才发现你从没有认真了解过她。穿过喧嚣的市场，狭窄的居民巷，我在一座不显眼的天桥下面找到了小火车每天趟过的铁道，一眼望不到起点，也想象不到终点。

小火车本是为列车职工通勤所设，后来沿途的菜农早上搭车进城，晚上搭车返乡，倒似乎成了他们的专车，列车准时到站，但出发前列车员把前来游玩的年轻人都赶下了车厢，据说以前火车上因为参观的人出过事，再也不允许游客乘坐。我与车上的一位老大爷攀谈片刻，伪装成他省亲的孙子，留在了车上，一同留下的还有一对年轻的情侣。

呵，年轻的情侣。

文艺和现实的区别就是，你看到沿途的荒芜，想象爱情故事里泛滥的桥段，想去火车头呐喊，却被乘务大叔粗暴地阻拦。不过列车里翻开的车窗，缓缓吹来初春的风，的确有那么一刻，值得让你回忆。

电影里安生北上乘坐的绿皮火车，让我想到了江城里的这一段往事。

也许同样是一场流放。

女人爱上男人，男人却在故事的开头就爱上另一个女人。不够爱，又没有勇气放开，友人说，苏家明是个渣男呀。每当爱和勇气走上对立面的时候，总有悲剧发生。不是不爱，更不是没有勇气，只是爱了又能怎样？背叛自己的七月，还是背叛自己的生活与理想。与其那样，不如选择去流浪。

安生流浪的前半生，看似充满了勇气和洒脱不羁，可她却是没有勇气开口的那个人，所以她最终成了七月。七月没有勇气么，为了一生所爱，她始终没有开口留下安生，可以想象她的决绝，所以她最终走上了安生走过的路。

七月与安生，或许并不只是两个人，她们可以是两种人生，可以是一种人生的两种状态。七月是压抑的蓄势，安静地等待一场爆发，像七月喷薄而出的烈日骄阳；而安生，是一把绷紧的琴，日夜的演奏，趋向余生安定。

故事自始至终，安生没有说过爱，可安生一直在爱。

大概有时候，说不出来的爱，是真的很爱很爱。

电影的最后，我一直在想，如果苏家明出现在她们的后半生，这大概会是一场喜剧了吧。大概他和我一样，只是个提前上车的过客吧。我们从不会知道，列车的下一站，又有谁会上车，谁会驻留，谁会驶向远方，却依旧祈祷去往安生旅途，会有七月来过的踪迹。

其实我至今不能忘记，并不是那辆小火车，而是在去往小火车的公交上，我遇到一个看上去有些痴傻少年，少年的个子很高，接近二十岁的样子，和他的妈妈坐在后排的座位上，车子路过光谷大转盘的时候，少年开始旁若无人地高声呼喊，一声接着一声，像黄土地上的号子，像暴风雨里的海浪，像火车的呼啸轰鸣，她的妈妈一边安抚让他安静，一边对我们投来歉意的目光。那短短的几分钟，在周遭高楼林立里钢铁森林里，少年寂寥的呼喊，擦过公交车的窗檐，在穹顶之上回响。没有千篇一律的调子，不曾编排优美曲风，他努力的呼喊，像是在问，我要去哪里啊，又像是在说，我要去那里啊。他是个傻子，不曾学会压抑，只想尽情地表达，不知何为理性，快乐的像个疯子。

但为什么，我觉得我们才是真正的傻子呀。

一生也许太长了，长到日复一日的繁琐庸碌让人心生厌倦。

一生又太短了，短到我们一眼就看到所谓的结局。

但是有些答案，早在结局之前。而有些结局，已经在故事的开始。

七月已过，安生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