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生养我的男人

我和他天生就是冤家，三十多年了，我一直和他对峙着，谁也不肯认输。 ——题记

昨天打开QQ，收到妹的留言“姐，看了你写的那一篇关于妈妈的文章，很感动。妈一直都是这样，不管自己承受了多大的苦都不会跟我们说的，都只是埋在心里。过年在家的时候，和爸讲了很多往事，爸爸说以前对你太过严厉，现在感觉还是有点过了，觉得有点对不起你，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也许你也会是另一种状态。”倾刻间，我泪如雨下，我等爸那句话等了十多年！叫我情何以堪？

记忆的大门打开，往事一幕幕：泪光中，我依稀看见家乡的田埂上走来了一个男人，我生命里最早见到的那个男人。他身材魁梧，有点胡子，但是不邋遢，小眼睛，但很威严，我只用看一眼就会胆寒。头发很短，很精神，就像他每天的生活状态一样那么朝气蓬勃！他挑着担子，一头挑着牛吃的青草，一头挑着寒来暑往，挑着日月山河。这个男人我叫他爸爸，我对他有说不清楚的情感，有爱有恨有感激。

爸，你欠我很多！我是家里的老大，您也太把我当老大了。我从小学到高中您从没送我去过学校，也从没去给我交过学费。我记得小学一年级我都是自己去交的学费。第一次离开家去县城上高中，也是自己背着行李去的。我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无所适从的时候，您从来没有一句问候，更别说鼓励的话。我生病的时候，您从来都不准我请假，您说不是花钱要我在家里玩的！记得初中那阵我才学会骑自行车，我把自己伤了，伤得很重，大腿被车把冲了个洞，上着药，您还是把我撵到了学校，并且是自己走着去的。您说，穷人家的孩子没那么多讲究！我小小的心里被委屈全塞满了。

您从来没有去过我的学校，从来没有去问我的老师，“我的孩子成绩怎么样，她在学校听话吗？”我一直很努力的学习，就是为了您去问老师的时候，能够换来您满脸的骄傲。而您没有，从来没有，一次都没有！下雨的时候，您从来没有给我送过雨伞，我都是自己淋雨，或打着赤脚去上学或回家，爸爸，您知道吗，我是多么渴望您能出现在我放学的教室门口，我多么渴望您能出现在我放学的路上。而您没有，从来没有，一次都没有！！我恨，我恨的不是一点点！我甚至怀疑过我不是亲生的。

我是家里的老大，生活的压力比弟弟和妹妹感受得更深刻，家里的那头老牛就是我童年最忠实的伙伴。我对它是既疼又爱也恨，为了它，我挨了多少打！那时家里没电视，我有时会趁出去放牛的时候，到别人家里去瞄一眼当时正在热播的《新白娘子传奇》，那该死的牛不是偷吃了李家的菜，就是踩了王家的秧苗子。我回去自然免不了一顿“竹笋炒肉”！那个时候，我就痛下决心，我一定要好好读书，离开这个小山村，离开你们，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我的委屈一点一点积压在我的心里，一点一点膨胀。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我要去读书！您很残忍地拒绝了，理由很简单：没钱！弟弟和妹妹马上都要上高中了，靠种地维持生计的爸爸再也无力承担一个大学生和两个高中生的经济负担！当时您并没有给我解释什么，我那么努力只为这一天！可是没有钱我又能怎么样！在那个经济相当紧张的年代！我的人生从此在那里来了个急转弯，那一年冬天，说是等了我三年的男友突然和别人结婚了，并且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结婚了！生活对于我，从此昏天暗地。在阳山的小镇上，我摆摊卖书包，我说着普通话和别人的广东阳山话无法沟通，我狼狈而逃，第一次做生意惨败。小舅领我来到邵东，事到如今，我还记得满地乱窜的老鼠，还有那从不苟言笑的老板，以及和我一样无奈又无助的几个小伙伴。在那里我们是廉价的劳动力，寒冷的晚上加班到12点，早上天不亮把我们叫起来干活！并且老板会找各种理由克扣我们的工钱，我受不了这样的工作强度和这样周扒皮式的老板！我要离开！可是老板不给我结工资，倔强的我上街剪掉蓄了十多年的长发，换了三十多块钱，也换来了一张回家的车票。从那以后，我的头发再也长不长了。

再后来，我去了深圳，并且足足半年没有给你们任何消息。老朋友给我打电话，他说你妈天天想你都想哭了！我知道，我插了一把刀在你们的心窝。再后来，我打电话回家，我说我要嫁到四川去！那个四川小伙子把我当宝！电话里，您把桌子拍得震山响，“不准嫁那么远，回来给你找个好人家！”我一下就挂了电话，您有您的脾气，我有我的个性。我知道，我用您给我的个性来碰撞您的脾气，我能伤您很深！最后，我还是跟那个四川小伙成了家，平淡地生活。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妈。您也升级成两个孩子的外公，他们都叫您“爷爷”。小孩把您收买了，一声“爷爷”抵过了我们二十多年的父女情。您看孩子们的眼神满是慈爱和疼惜！

再后来，我想离婚。因为性格不合！您指着我的鼻子，大声咆哮：“是谁亏了你，当初的勇气去哪里了？九头牛都没有把你拉回来，这个婚是你想结就结，想离就离的吗？婚姻是儿戏吗？……两个小鬼怎么办？为什么要造这样的孽？你去给我把他叫来！去呀！”我清脸的不屑，我喜欢看您生气的样子，但心里一点一点往下沉。后来，您喝醉了，我的他也喝醉了。您把我们还有妈妈叫到跟前，您大声责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女儿！知道吗，这个世界只有我能让她受委屈，你休想动她一根手指头！她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来教！你如果不好好待她，我不会轻饶你！……”那天下午，那个寒冷的午后，两个喝醉的男人在我和妈妈面前痛哭流涕，只为一个女子的终生幸福。

爸爸，我今天终于发自内心地叫您一声“爸爸”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已经不在乎那些委屈和泪水。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反省，如果我当初不那么倔强，现在也不会这么遗憾。您一直在做傍样，当年奶奶把我们从老房子里赶了出来，您和妈妈凭着勤劳的双手为我们构造了爱的屋檐。虽然房子下雨会成熔岩洞总是“滴滴答”，可还是有很多欢声笑语！您没有记恨爷爷奶奶，有好吃的您总是不忘给他们，他们生病的时候，您也会着急上火。爷爷走的时候，您也像孩子似的哭了。听说过年的时候您去接奶奶一起来过年，老人家心存愧疚，还是没来了。

爸爸，我知道，您一直走在我的前面，头也不肯回。您只是想做一个榜样给我看。应该做个什么样的人，怎样做人！确实，如果当年您不这样对我，我现在可能不是这个状态。时至今日，我想通了，人各有命。爸爸，您那不争气的女儿真的不怪你。路是她自己走出来的，如今她长大了，因为她的两个孩子也在教她该怎样做一个好妈妈！爸，我是“不在其职，不知其苦”！

迎接日出最多的，总是最先被太阳晒老。爸，我看了您这些年的照片，每次都忍不住泪流。岁月的霜提前打白了您的头，一根根都在向我诉说岁月的无情。也许，还有一些是因为我。爸，真的对不起您！女儿，不求您的原谅！

爸爸，我一直想挣脱您的视线，但您把魂附在了我的身上，我怎么逃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您的倔强像烙印一样烙在我的身上，不管走到哪里，我都忘不了，我是您的女儿。今年过年不管都忙，我都会回家，带着我的幸福，去乡下老家，去看看老房子，去看看生养了我三十多年的那个男人！

那个生养我的男人，他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