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中,国产电影里的老师,大致有两类。
一类被刻画到感天动地、高不可攀;一类被丑化到尘埃里、俗不可耐。
崇高神圣的,不食人间烟火,绽放着天使般的笑容,喜欢摸摸学生的头、拍拍学生的肩,下雨天还要不打伞冒雨去给请病假的学生补课,没考好在讲台上用不拼爹拼自己的理论感化学生;
庸俗迂腐的,总站在青春少年的对立面,总阻碍学生的个性发展,总被学生气得跳脚,十多年过去,只记得那些送过电视电扇的学生,记不住曾送过挂历的。
不论哪一种,都给人一种感觉,那是别人家的老师。
还好,有《老师•好》这种给自家人看的自家的普通老师的影片。剧情上没有大起大落,不花哨,不煽情,没有打胎私奔的荒谬,没有离家出走的狗血,也没有小鸡一朝变凤凰的神话,只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个普通老师带了一届普通的学生的故事。就这样一部小成本电影,成了票房黑马,突破三亿,并延期到五月。
导演张栾说:拍摄《老师·好》的初衷,就是见到了如今很多失败的师生关系,所以想谈谈记忆中的老师形象。
的确,于谦扮演的苗宛秋老师,符合大多数人对老师的记忆。
他穿白衬衫,他骑自行车,他才华横溢,他动辄训人。
他喜欢把大茶杯放讲桌上,他喜欢潇洒地把黑板写满,他会没收口红、武侠小说,他会出其不意地占体育课。
他偏爱品学兼优的班长安静,他不愿放弃问题学生洛小乙,他说这个班里他说了算,他说你们再这么折腾、我会看不起你们。
他有时也冤枉人,可知道冤枉了也从不道歉,他说他以前的学生比赛从来没得过第二名,他会饱含深情地组织给特殊的学生捐款,他也会命令你搬上桌子坐到后面去,毫不留情。
发现早恋,他如临大敌,取得荣誉,他舍得请客,学生犯错,他出面摆平,临近毕业,他比谁都难过,面对家人,他有亏欠,面对领导,他什么也不说。他有时觉得当老师很光荣,他有时也觉得当老师不好——不好说……
他的职业生涯,也有过挣扎和彷徨,但对学生依旧挥舞双臂,对着考试高歌猛进、奋不顾身。
不忧愁的脸,是我的少年,不仓惶的眼,等岁月改变,最熟悉你我的街,已是人去夕阳斜,人和人互相在街边,道再见。
道再见时,他说:
“我不是在最美的时光遇见你们,而是遇见你们才是我最美的时光。”
这位苗宛秋老师,不仅是导演记忆中的老师形象,也是很多人记忆中的老师形象。
就像教过我们的王老师,他会因为上课捣蛋揪住你的耳朵,也会在元旦给每位同学手写一张贺卡,会没收我们的水枪、注射器,也会在篮球场上陪我们打球并笑着说:你们不行。
他一门心思扑在教学上。他的宿舍就在我们教室旁边,有时候晚上十点以后,我们都不知分寸地捧着题去他宿舍打扰。喊一声“报告”,“进来”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探身进去,老师已经在门后刷牙,准备睡觉了。
早上五点四十五,没错,不是笔误!特别是冬天,我们披星戴月跑到学校,他已经坐在教室了。他的原话就是:“五点四十五,我在这里等你们。”其实他自己可能五点半就到了。当我们背语文英语政治的时候,他就在讲台上看书。冬去春来,坚持了大半年之久。
他成立奥数兴趣小组,每个星期四下午,组织我们活动。我后来参加工作之后了解到,都是义务的,没有任何补助。化老师组建的文学社也一样。
电影中的收费补课也是有的,但都是学校组织的,象征性的收一点费,假期、周末、晚上都排得满满的。
有一年八月十五,我们照常上课(中秋节成为法定节假日,已经是多年以后的事了)。本来我们盘算着白天上课,晚上应该可以回家过节去了。不料学校通知,初三晚自习照常。
那天是冯老师的语文自习,中间休息的时候,我们几个男生站在三楼的窗前发了会儿呆,文凯沉吟良久突然提议中秋应该赏月。我刚联想到站立操场举头望月不亦快哉,结果他已窜到教学楼顶去了,我们跟着爬上去。大家站作一排,双臂抱胸,仰望明月。
月亮很圆,风很大,昏沉的脑子瞬间清爽起来。我们情不自禁地呼朋引伴。其他男同学也都爬上来嘻嘻哈哈地赏月。
冯老师闻讯赶到,估计也是又惊又怕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分说把我们叫下来,照着屁股每人两脚……
最有趣的是当过兵的小学校长,指着校园里卖糖棍棍的小贩让他滚蛋,小贩反抗,他两下就把对方干翻在地了。教导主任也赶来,把小贩扭送到政府去了。
当然,往事只能回味。如今社会进步了,面对小商小贩连城管执法也未必动粗,而老师呢,拍一下学生也要上升到体罚的高度了,批评几句也要考虑学生的自尊心,要求学生早到校会被发到贴吧,节假日组织补课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明令禁止了。
但今天依然有那么多人说:管你最狠的老师爱你最深,依然有那么多人深以为然并分享转发。很难说这是一种执念的倒退,还是一种迷茫的无助。
无论怎样,苗宛秋那躬身驼背、满头白发的忧伤背影,消失在镜头中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启蒙老师,想起他在残破的教室里画了个圈,告诉满脸惊讶的我们说,世界上最宝贵的,是时间……
就是这样的一群普通老师,他们在普通的岗位上,在有限的条件下,做了很多润物无声的工作,为中国的教育点亮了一盏灯——
也许,中国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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