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半
他躺在医院的病房
没有合一下眼睛
他的老伴
因为长时间没有休息
两眼血丝，异常憔悴
医生宣布，他过不了今晚
暗黄的灯光若隐若现
如同他的呼吸一样
白日里因为饭菜不够他与老伴争吵不休
大家都知道是回光返照
而此时，他身上的余温快要散尽
在贵阳，肿瘤医院
他此时正在回忆
年轻时候他和老伴在巷子里散步
一前一后数落对方
有人说，南方的植物四季如一
而青松，总会老去
当然，他的老伴，只记得他这一种绿
女儿的抽泣一直持续到深夜
医院的铁窗锈迹斑斑
风吹进来了
窗帘，台上的百合
以及桌上的水果
病房里的人，所有
都含有一丝苦味
从医生宣布以来
他始终没有合上眼睛
等待让他精疲力尽
他一生任劳任怨，儿孙满堂
凌晨四点
他最小的儿子推门进来
眼睛闪着泪光，愧疚和伤痛
“爸，我来晚了”
双腿跪地，嚎啕大哭
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从脖颈处断开
一颗颗的落在地上
（他似乎想说什么）
凌晨五点
他的五个孩子
三个女儿，两个儿子
颤抖着将寿衣套在他的身上
当然，提前给他洗了最后一次澡
剪了最后一次指甲
年轻时，他最爱干净
常常在夏天赤裸着身子
他一生瘦骨如柴
却将妻儿老小照顾得白胖
凌晨六点
他没有与任何人告别
独自离去
医生宣布
凌晨六点零一分
病人死于肺癌
享年七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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