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一直很幸运。
不,确切地说是认识老刘后一直很幸运。偶尔老刘也会恬不知耻地说,这些幸运都是认识他之后,所以他是最大的幸运。“好吧。”我哑然,内心默认着。
1
记得小时候,一个关系很好的邻居很喜欢我们姐弟,专门和我妈要来了八字,不几天送来两张纸条(这两张纸条我长大后还见过),因为蕴含了易经八卦之类的神秘信息,老妈如获至宝,一直珍藏。我想大抵也是因为纸条上我们姐弟都鱼跃龙门,光耀门楣,给了老妈某种启发和安慰吧!有点啰嗦了,其中有一句“出姓移居更觉隆”,我理解的“出姓”就是嫁给老刘(如果我此生不再二嫁的话,嘎嘎),而“移居”就是来北京。那个最大的幸运当事人早已认领,而来北京后我的人生也确实“小开挂”:2012年6月28日老刘租下了双井一套三居室……的一小间,干净温馨,但很小,老刘瞥了我一眼:“人家北漂刚来都住地下室,你没有一点北漂的样子,还挑三拣四。”哦,北京真金贵;2013年4月,我们从双井桥以西的这小间搬到了双井桥以东的两室一厅的一个老房子,它应该比我还要大,但北京的房租从来不已年龄论高低,Location决定一切!房东是个事无巨细斤斤计较的市民男,从此我也过了11个月需要斗智斗勇的生活。正是这种你来我往的“争斗”让我下决心买房;2014年3月,我终于脱离苦海搬到学校宿舍(感谢学校),至此,我的生活终于暂时安定下来。在这期间我一个人东奔西走见中介看房子,顺便提一句,我和老刘从恋爱结婚再到婚后生活基本处于两地分居状态,搬家周旋看房买房我都得一个人来完成,其中的委屈劳累就不提了,多说就是泪,老刘却一本正经地说“这个家还得老爷们当家,大事我说了算,小事你说了算!什么买房巴拉巴拉这些小事还用我操心,你全权代理。国家改选,人大召开这些大事还得我出面”,看着他吐沫横飞地意淫着,真想一巴掌呼死他。房子在北京(至少是通州)大涨之前,终于跌跌撞撞中落停!很庆幸我们在可承受范围内有了一个家。2015年,国务院发布北京市政府东迁通州的决定,激动倒谈不上,但心里的小算盘也已经扒拉了几遍;2016年10月26日,在摇了12期后,我竟然摇到了当期接近800:1的购车指标,两个月后,我们过上了有房有车的生活,窃喜了好一阵。也许别人看来这些稀松平常,但对于我和老刘,白手起家,确实人生到达了我们预计的北京生活的一个“小高潮”。现在,北京确实属于我们了,而我们也开始属于北京。还不够幸运吗?够了,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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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2017年对我和老刘而言是特别的一年,我想不到用什么形容词来总结它。
因为自己体质的原因,2017年开年的正月我做了一个小手术,意外发现自己竟然是“熊猫血”,也就是rh阴性血。“那我会不会因为急需用血而没合适的血输挂掉?”我时常这样想,“我得保护好自己,躲着点车”“我生孩子怎么办?”……老刘一脸不解,若有所思,忽而又恍然大悟:“我说你的想法总是和别人不一样,吵起架来胡搅蛮缠,原来血和别人不一样啊!你还真是幸运,终于有了与众不同又标新立异的特点,恭喜你!”无语、懵逼……
但,这是不是一个不好的开始呢?其实这也是2017行将过半时才意识到的,但纳闷今年并不是本命年。2016年8月去日本前夕,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对于盼了很久的我们来说,喜出望外,老刘更是精神抖擞,喜滋滋得安排着一切:买豆浆机,黑豆红枣,每天致力于扒核桃皮…也许高兴越多期待越大,失望就会如影随形。我流产了,现在想来这个处于受精卵状态的孩子在给我某种提示,只是当时我并未意识到,单纯地认为自己的“地”不够肥沃,抑或是老刘的“种”不够机灵。其实,我身体的某个器官已经隐约出现了问题。2016年12月,整个脖子部位长时间不舒服,每次讲完课感觉像是有人掐着,紧张得不舒服,我当作咽炎对待,并未在意。一直到过年都相安无事。2017年4月,嗓子持续哑了有一段时间了,右侧颈部淋巴结肿大,医院颈部提示:淋巴结多像炎症,甲状腺呈现点状强回声。一思索,好像不对劲儿,女人的感觉往往都具有不可思议的灵敏和准确,我觉得我不太好了。度娘告诉我的也多是让我沮丧甚至害怕的信息,信息社会好啊,它可以解读你的多数疑惑,但同时也让人在真相面前无处躲藏。从门诊楼出来不过数百米的距离,老刘开车在路的尽头等我,如果没意外,我和老刘将要度过一个快乐的周末。但四月的阳光刺得我有点睁不开眼,阳光穿透过身体让我有点眩晕,瞬间觉得自己是个濒死的病人,心理暗示还真是强大哈!缓步走到老刘车前,拉开车门上去,老刘碎碎念地抱怨着我走得太慢,车在这没办法长时间停留……我的眼泪已经涌出了眼眶,老刘似乎吓到了,轻声问我怎么了,我拿出B超,说结果不好,可能是ca(我还是不习惯往自己身上按那个字眼,掩耳盗铃的本事让我稍微心安)。“结果拿给医生看了吗?“没有”。老刘似乎松了一口气,“那你这属于瞎猜。”我的哭声更强烈了,“百度上就是这么说的,我条条都符合!”现在看来,“魏则西”现象也属普遍。人不都是这样吗,遇到问题很难立刻去认清现实,而是以最坏的结果为预设,急于得到答案,总认为事实总没有预想得坏。很不幸,我得到了最坏的结果,当然这是后话。车子平稳地行驶着,车内的空气异常安静,这种安静上次出现还是我流产的那天下午回家的出租车上,他搂着我的肩膀,我们彼此无语地安慰着……此时,他的右手握了握我的,然后随手拿起了方向盘前的墨镜,带上,又是一路无言,但我看到,眼镜背后留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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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回到家老刘开始各路咨询,问医院朋友,问相似病情的朋友,十分钟后,他神色轻松地从卧室出来,“我就说你瞎担心,啥事没有,害得我跟着担心了一路!”这我相信,老刘向来感性,估计一路浮想联翩,想到我在要享受胜利的革命果实之际挂掉,该是多大的遗憾!瞬间家里的气氛轻松下来,公公婆婆也被我搞得不敢提吃饭的事,也许有预感,我还是没心思吃饭,婆婆留下来陪我,两位男士去吃了鱼头泡饼,嗯对,是鱼头泡饼。
老刘还是让我挂了其他医院的号,目的并非对咨询的结果不放心,而是去打消我的疑虑,证实我的没事瞎操心。wz的b超结果没好到哪里去,医生扫了一眼,眼皮没台,口罩后吐出几个字,“穿刺吧。”为什么要穿刺?我不明白这是什么医学程序,只知道,听到穿刺还是我得癌症的爸爸生命中最后一个月去医院确认淋巴转移做过的,这是宿命吗?
穿刺被安排在两周后,老刘陪我去医院。等候在走廊中的人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让我更加紧张,不是为结果,因为我知道结果当天不会出来,为了即将到来又不知名的疼痛。旁边满脸愁容的中年大姐,她的命运就写在脸上,她是一名乳腺癌患者;我旁边的老阿姨一直在柔声地劝慰我,即使坏的也没事,死不了人的,我父亲现在还活着呢!至今非常感谢这位阿姨,是她宽慰了我纠结恐惧的心,给了我最初的宁静;最后,大家的眼光集中在了一对母子身上,母亲和蔼安静,儿子平和从容的脸上依稀还留有化疗的痕迹。他才36岁,淋巴癌,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的儿子,一个五岁孩子的父亲,没有太多悲痛,相反是令人讶异的活泼。气氛突然不再那么压抑了,大家都打心底想给予这对母子最真诚的安慰,即使我们自顾不暇,即使知道这种安慰在命运面前显得多么苍白……
穿刺过程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疼,但害怕是有的,第一次尝试没接触过的事物这也是难免的,因为它脱离了自己的“安全范围”,不疼,但害怕战胜了一切。老刘如临大敌,等待叫名字的时候就显得有些敏感,我捂着纱布出来,老刘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我做了个手术出来。结果要一周后出来,我好像完成了一件事一样轻松了,只要讲起课来,马上就忘记了等待的煎熬和希望。但不能停下来,一闲下来各种胡思乱想扑面而来。“心理健康日”的早晨,收到了学生会送来的糖,每颗糖中都裹着不同的纸条,我像阿甘期待着下一颗巧克力的味道一样,小心翼翼地剥开糖,“You are very luck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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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一直都是幸运的,这次也不会例外。也许是百度得太多,也许是自己第六感过于强烈,将仅存的这点希望一点点消磨……就这样忐忐忑忑地过了一周,该是答案揭晓的时候了。那天是周四,我上午有四节课,所以让老刘去拿结果,也许是潜意识存有太多希望,连拿结果都显得那么不正式。老刘九点多钟应该能到医院,我特意拿了手机去教室,讲课一直不专心,不时去看手机,但一直没动静,实在没忍住,中间打了电话过去,老刘声色如常,还抱怨:“这个医院效率太低了,一周了结果还没出来,问医院说还得一周!"
听老刘这么说,心中竟是一番轻松。四节课讲完,我收到老刘发来的信息,去希腊的旅行团,"呦,难得呀,这么大方!"我心里想,平时都是我极力说服老刘去这去那,他总是没时间,更多的时候还是要考虑一下经济状况,我倒还好,老刘护照办了好几年,还没派上过用途,所以这次难得的大方让我心驰神往。地中海风情真美呀,爱琴海仿佛就在我眼前……我又规划着去长草很久的马尔代夫,老刘竟然也没有任何反驳,让我自己做主。美滋滋回到他单位,我仍旧在滔滔不绝规划着这次即将到来的旅行,老刘话倒是不多,一副全凭我做主的样子。"很奇怪,结果不应该不出来呀,一周时间挺长的了?"我嘟囔着,其实全然无心,但老刘的表情明显有了点变化,他说了谎。每次他说完谎话都是这个表情。我在他的钱包中发现了一张下周二的专家号,头颈外科。“为什么要挂专家号?”“给我自己挂的,我觉得不太舒服,顺便就挂了一个。”老刘的目光在闪躲,不知是不是觉察到自己表情出卖了自己,他出去打热水了。我坐在他的办公桌前看到了几本书下一张文件的卷着的角儿,他这的文件我从来不翻,但好像受到某种召唤,感觉告诉我与我有关,我抽了出来,映入眼帘的就是"甲状腺乳头状癌"这几个字,大脑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老刘看到我手中拿着报告,立马走过来和我说:“没事儿,没事儿,有病咱就看嘛,况且我了解过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我都问过医生了,预后非常好……”我还在纠结着为什么老刘想要瞒住我,声嘶力竭地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好像知道了原因我就不会得病一样,想来可笑。那天下午的阳光很好,阳光斜射着照在老刘宽大的办公桌上,我却在美好的时光阳光中嚎啕大哭,至今想来仍觉得那天下午的阳光静谧美好得不真实,常常让我有虚假的错觉,好像是一个梦,我像是个在梦魇的深水中快要溺毕的人,祈祷着噩梦赶紧醒来……苏醒没有如期而至,我瘫坐在老刘的椅子上,老刘蹲在旁边,流着眼泪劝我,场面看来好滑稽,好像老刘做错了什么事而在接受我的质问,但恰恰是在今后的人生要和我同舟共济的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下午。老刘平静地告诉我,他九点多就拿到了结果,在医院就那样呆立了很长时间,期间也有人不断来安慰他,我想以老刘感性的性格,一定是哭了,呵呵…他挂了一个当天的专家号(这个所谓的专家真的是名不副实),目的当然是询问,并叮嘱医生下周二我来的时候把病情说得轻描淡写一些,事实证明,我们周二造访时专家已经全然忘记了老刘,更何况老刘的叮嘱?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不断地辗转各家医院,各方打听信息,从wz转到了xh,永远抢不到的专家号,永远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些人中每天都有人因病忧心,拖着行李箱穿梭于人群中;每天都有人情绪崩溃或喜出望外,悲伤烦忧者居多。我属于他们中的一员,大家自顾不暇,没有人会在意你是喜是忧。我看到一个女人拿着报告单在医院大厅嚎啕大哭,我也和其他人没两样,来不及同情,来不及安慰,也来不及停留……xh的匆忙和冷冰让我想起了xz受到的温暖和那些給了我最初安慰和心安的可爱的人。老刘几经辗转,腆着老脸,终于找到了一个医生的加号,塞了红包也终于住进了院,其中的艰难自不必说。6月29日,我躺在了手术台上,紧张地不停发抖,手术室好冷,麻醉师和助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说着话,顺便提一句,助手帅得无以复加,一米九的个头,帅得可以做整形范本的脸,今天他来给我做手术,有点小激动呢!主刀直到我麻醉都没看到,所以我现在严重怀疑给我主刀的到底是不是那个专家。麻醉师把麻醉面罩扣在我脸上,随着他数一二,三我已经听不到了,麻醉的力度太大了,当我苏醒时能记得的就只有呕吐,吐了好几次,我才算真正苏醒了。我复活了!术后并没有像我想象的有疼痛什么的,只是活动有点受限。老刘也明显放松了很多,半夜陪床竟然还挤到了我的病床上,心真大!术后恢复虽然无聊,但总是轻松的又有希望的,虽然仍旧面临太多问题,太多纠结和挑战,接下来的大病理,想要宝宝的计划,害怕复发的到来……但谁的人生不遇到点事呢,苍天饶过谁?以往的纠结、执拗、追求'、梦想…瞬间都成为我需要放下或曲折追求的东西,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我至少还活着,继续呼吸着这个世界的并不太新鲜的空气,但我仍觉珍惜。我是幸运的,连得癌也是,它让我痛感危机,同时又再提醒我改变生活方式,改变看待这个世界的方式,珍惜该珍惜的人,放下该放下的事,认真努力地去活着!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报以最大的善意去生活,这些是必经之路。我还要和老刘一起快乐地生活,从永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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