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只知道有一种植物叫做“荏”，属于油料作物。昨天才知道“时光荏苒”中的“荏苒”其实指的就是它，它还有一个更为人所熟知的名字——紫苏。
“荏苒”原本写作“荏染”，这是因为紫苏春播秋收，生长时间长，古人常用紫苏的生长荣枯来代指时光的流逝。
其实“荏苒”还有另外一种意思，指草叶柔弱。这是因为紫苏的叶片大叶茎细密，叶子捏起来绵绵的，质地柔软，不扎手。据说可以给小孩擦屁股。
小时候见过一种景象，夏风轻拂，紫苏追逐风的舞步微微倾倒，叶片侧翻，沉醉在清凉当中不可自拔。此时，叶底的白色绒毛翻上来，远远望去，不再那么青翠，走近了，忍不住想轻轻拂过，感受自然的温煦和熨帖。
收获正值深秋，这时候紫苏的叶片正面颜色逐渐变深，柳黄变成深绿，有一种经历风雨洗礼屹立不倒的老练。叶片背面慢慢呈现紫色，好像粉面含羞的少女变成了雍容华贵的妇人。
将其置于阳光下暴晒，秋阳骄燥，一阵功夫，叶片就开始蜷曲，像里面藏着什么宝藏。放在掌心，轻轻一揉，喀嚓作响，一股带有干燥气息的清香扑鼻而来，没有茶香的氤氲，自带阳光的暖热，此时如果闭上眼睛，会有不知身在何处，飘飘欲仙之感。
紫苏的花絮是穗状的，开紫花，像一个个紧锣密鼓的小喇叭，时刻准备奏响丰登的乐章。果实深藏在花冠里面，晒干植株，拿在手里，手臂用力在院子里一摔，稀里哗啦，蹦蹦跳跳都出来了，就像关了一天的幼儿园小朋友终于等到放学的时候了，欢快不已。
这时候捡拾几粒来吃，是湿腻，略带苦涩的味道，不好吃。等到妈妈施展十八般武艺之后，它就会变成人间美味。先是清理出其中茎叶，晒干，淘洗，过滤出干瘪的颗粒，晾干，这时候就可以请进厨房了。
有两种吃法是我最喜欢的，一种是像做拌汤一样，裹一层面，做成拌汤颗粒大小，放锅里干炒，等到略微有些焦黄，香气扑鼻，趁热出锅。这时候要有耐心，心急烫手烫嘴，也不脆，端到厨房门口，轻轻抖动容器，翻搅，晾一阵子就会变脆。到不烫手的时候入口，面的麦香，柴火的火气，大铁锅的锅气，最核心的是饱满颗粒被炒熟之后的植物油特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简直了。
另外一种是直接把种子炒熟，用擀面杖擀碎，露出里面白色的果仁，变成泥饼状，再切些葱花，蒜蓉，姜丝，锅里倒入菜籽油，等到锅热油煎，先放佐料，再放紫苏籽泥，翻炒一两分钟，倒入清甜的泉水，加大火候，等到水沸腾，这时候其实再熬一会儿，就变成了黏腻的酱，把它卷到新出锅的白饼里，瞅准汁液流出的地方下口，吃一口，能香到天上去。
那时候的童年没有各色各样零食的应接不暇，没有不断更新电子产品的琳琅满目，但是有土地，有节气，有物候，有四季流转，有春播秋收；有妈妈，妈妈也有时间，还有层出不穷的创意。不是物质贫乏了好，也不是现在不好，总觉得少了耐心、创意、玩味、情趣，没了对食物的品咋，对生活的捯饬。
去年最深刻的记忆之一，就是一个夏日清晨，在一个麦田围绕的村庄里溜达，闻到一股柴火的香味，寻着袅袅烟雾，看到了蹲在大门口喝罐罐茶的老者，很久很久，那个柴火的香味久久萦绕在鼻腔里，一直蔓延到心里，酝酿成醇香的小径，通往记忆的秘密花园。
另外一次，是一个阴雨的日子，还是早上，走在咸阳的一个景点，那是一个仿古街，人比较少，店家才拾掇着准备营业，咯吱一声，我知道那是木头大门特有的响声，循着声音看去，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妇女，睡眼惺忪地打开了两扇大门中的一扇。那个声音是爷爷早起去地里干活，怕吵醒熟睡的我轻手轻脚开门的记忆；是妈妈喊我们上学，打开木头窗户看天气的记忆；是冬日里围炉取暖，爸爸提着竹编的笼子从外面拾来煤炭的记忆。
还有一次，在朋友的推荐下买了一袋炒大麦茶，是精致的三角包，不喜欢把食材和人的肌肤隔开，拒绝触摸细嗅咀嚼的高冷，看着没多大兴趣，丢了一包在保温杯里，盖了盖子自顾自忙去了，过了一阵子打开杯盖，一股香气袭鼻而来，伴着缓缓柔和上升的氤氲水汽钻进鼻孔，太香了，舍不得大口啜饮。
我对“声色犬马”的理解不是你拥有多少，而是你能触摸到多少，那才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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