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好像跟北方结缘。其实往最早追溯，我与北方水系发生联系是读齐邦媛的《巨流河》，巨流河也就是今天的辽河。后来读到星野道夫《在漫长的旅途中》，即作者对几十年阿拉斯加生活的记录。然后又是阿尔谢尼耶夫对黑龙江-乌苏里江地区的科考日记《在乌苏里的莽林中》。因为二者都是忠实而朴素的记录，读这样的书，会被不自觉的吸引住。
“再过十天就是冬至了。对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来说，这一天是一个分界点。极北即将进入严冬，太阳的圆弧也一天天扩大，而这里的人们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开始期待春天的到来。”
“我家院子里的积雪已经完全融化，闻着久违了半年的土地芳香，湿答答的地面到处都是麋鹿在冬天排出的粪便，一颗一颗硬邦邦的，看来，好像有几头巨大的麋鹿，从院子里经过。”
——《在漫长的旅途中》
“大克马从伊利莫河口开始向北弯去，一直向北流出六、七公里远。河右侧群山起伏，山顶上乱石重叠，几乎连一根草也不长。这些山是由粘土硅质灰岩和花岗斑岩构成的。大克马河就紧贴着山脚下流过。河左岸是一片宽阔的土地，上面没有树木。这里可以看到保存完整的两级阶地。阶地上散散落落地长着一些树，有单株的，也有丛生的，给这一带的风景增添了不少画意。”
——《在乌苏里的莽林中》
其实北极圈和外北极圈地区几乎遍地都是让人向往的地名。这其中最宏伟的是西伯利亚到阿拉斯加区域，两块大陆的细腰白令海峡不断变化，使它成为了人类演化史上著名的迁徙走廊。阿拉斯加的许多原住民中，爱斯基摩人的独特生活方式最广为人知。说到北欧，想象中它是一个洁白干净的幸福世界。而离我最近的远东地区（相对于欧洲来说遥远的东方，包括俄罗斯东部和我国东北地区），著名的湖泊就有贝加尔湖、呼伦湖、天池，河流又有黑龙江、乌苏里江、松花江，另外还有辽阔的大兴安岭和呼伦贝尔大草原。极北地区很丰富，地形地貌、生物多样性、天文奇观、原住民文化，每一样都很丰富。然而这种丰富又很轻松平静，让人自然生出许多天真的欣喜。
我在一月末去到哈尔滨和漠河，原计划之后前往根河敖鲁古雅，探访鄂温克使鹿部落，然而漠河行程结束时身体已经开始因严寒有些不适，放弃了前往根河的计划。有空闲时再来续上这趟极北之旅的见闻。
刚到北方，最让我感到新鲜的是白雪加阳光所营造的意境，白天总是金灿灿亮堂堂的。因为纬度很高，又在冬天，北方的太阳总是从天空中斜斜地划一截小弧。我特意观察过，这里正午的太阳也不过30度高，因此一整天的阳光都是像夕阳一样的金黄色，斜斜地照下来把影子拉得很长。对于摄影师来说，这儿应该是光与影的天堂。
寒冷地带的另一个特产是玻璃窗上的霜花。极冷的时候，玻璃上会结上一层几毫米冰，外面再覆盖上一层粒状干干的霜。若是温度刚刚好，可以用手指在玻璃上写字，用力不匀或是刚剥下来还没化的霜挡在手指上时，就时不时会有一些霜不能被轻松地刮下来，形成书法里留白的效果。过后那些被手抹过的地方，凝起来也不再是均匀的粉末，而是顺着水痕的方向开出冰花来。常有人坐公交时百无聊赖或是玩心大发，在窗户上画出各种图案，若是某次座位边上是一片齐齐整整未被他人染指的大白玻璃，我就会如中大奖一般开心，忍不住想要大施拳脚，最后却多半因为过于郑重反而什么也没画。
我的第一站是哈尔滨，住在北方国际青旅的二十人间。我总结出一个经验，住青旅的床位，往往大房间比四人间还要安静，也更便宜。我怕冷，因此每一顿都尽量多吃，并且睡眠很足，每天很晚才出门，早早地就又回来休息了。青旅的小伙伴们都很热情，并且大多是南方人，带着一股闯入全新世界的兴奋。我们晚上相约一起去吃东北菜、玩杀人游戏。一个第一次独自旅行的女生很羡慕我过头高的大背包，我便向她介绍关于登山包的大小价格，又告诉她信任和友好之外要注意安全。我还在青旅结识了可乐，他四处访问拍摄陌生人的故事，打算剪辑成一个纪录片。采访完我之后，我们又角色互换，让我当了一把访问记者。我想起四年前自己第一次住青旅，面对形形色色的背包客，我觉得世界好大。外面的世界吸引着我，直到现在没有了所谓的“外面”，我却更加欣喜于各种新奇的见闻。
哈尔滨并没有什么说得上来的景点，圣索菲亚大教堂和诸多俄罗斯风情一眼并不出彩，只有在宽敞明亮的中央大街闲逛时，商店飘出的俄罗斯音乐让人悠闲轻快。老道外的街道是最原汁原味的老哈尔滨风情了，是最早闯关东的东北人聚居搏生活的地方，房屋是中国人仿照沙俄建筑风格修筑的，现在依然是有些破旧的窄街道老房子，人家沿街开的小餐馆菜铺。闯关东发生在清朝顺治年间到民国时期，清朝政府视山海关外为满人的“龙兴之地”，因此禁止中原人到东北地区生活，然而关内生活困难，中原百姓只好“闯”到关外谋生。后来禁令取消，迁移到东北的人民艰苦谋生也称为“闯”。这段时间也是沙俄侵犯东北，哈尔滨进行快速的城市建设的时期，因此哈尔滨呈现出一种糅合的风格。哈尔滨的街头也多见清真餐馆和清真寺，大致穆斯林也是东北移民中的一个特色文化，我还没做了解。
有三处好地方可以了解东北的人文历史：中央大街上的中央书店、黑龙江省博物馆、圣索菲亚大教堂里的展览。中央书店一楼门口的专柜有很多黑龙江当地的地理历史书籍，在别处不容易买到，我挑选了一套两册范威震老先生的《黑龙江传》，既有黑龙江水系的地理介绍，又有东北地区从当地原住民肃慎族开始的通史。省博和大教堂的展览多影像资料，生动全面。
哈尔滨另一好玩的是吃。哈尔滨吃食第一系列是冻水果、冰棍、“冰”糖葫芦，不用冰柜当街摆着卖。第二系列是姜汁可乐、烤红肠等热食。最后就是御寒囤脂肪的主食了，份大量足，一通乱炖，无甚滋味。到了果戈里附近的市中心，哈尔滨与别的大城市没有多大区别，热闹繁华，交通相当拥堵，我每天坐公交出行都很不便。市中心也有许多行乞的人，缩在厚厚的衣服里，有几个人的眼睛有残疾，红红的眼皮外翻出来。风吹着很冷，让人看了心里尤其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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