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么

问心系列微小说

作者：杨丹

天亮了么

        夜又一次真实的来临，我像一只蟑螂，钻出躲避天亮的黑暗，试图找一些真正的需要。可惜我又不是真正的蟑螂，黑夜里我自己都看不清方向，天亮时，我更无处藏身。

最期待的，无非是偶尔睡去的那一刻，所有人所有事都和我无关，我和整个世界都无关。可惜这也成了一件很奢侈的事了，我睡不着，徘徊在黑夜与天亮之间很久了，我知道自己终究要长眠不醒,我选择了今夜，是因为我再也没有力气跨进下一个白天。

我知道今夜你让我身后卧室的门像往常一样大敞着，我知道十点十一点十二点每隔一小时你会站在门口窥视我两秒，如果我始终保持一个固定的背影给你，你只停留两秒，如果我不在那里或头搁在桌子上，你的扭曲的腔调便像长鞭一样抽过来了。

我今晚斗胆走进你的卧室偷了你的手机出来，我要写些东西给你，和你的圈子。我站在你的门口回忘了你一眼，实在是怕你突然醒来我无法应对，所以只一眼，算是个简单的告别仪式。突然心里有一点点同情你，当我把你的日常打乱，当你没有可以控制和摆布的人，你会绝望吗。 

你总对我和爸爸说的一句话：“这一辈子被你害死了！”

你的意思是他不管我，也不管家，他工作在外地，你说他是故意在外躲着逍遥。而我，你的意思是奶奶不该死那么早，只把我带到六岁就扔给了你。还一件事你总会重复的告诉我，因为我的缘故，一直在学校带重点毕业班的你，申请带初一中等班级，因为要管理我，你所作出的不情愿的牺牲，我应该感恩。

你每天只给我家里的书桌和学校书桌的两点一线的空间，没有篮球，没有微信，没有小说，甚至没有言语。一开始我还向往着它们，后来，我对它们也失去了兴趣。六岁之后的记忆里，我的手没有被你拉过，头没被你摸过，偶尔因为成绩好被你眼皮都不抬的“嗯”过几次，更多的评价是“脑残”两个字。

最后一次被你羞辱是在学校的操场上，之所以是最后一次，因为我不打算再给你机会伤害我。

同时被你羞辱的我的同桌，也请你，请你们不要再羞辱她。不要以为你们是谁的妈，谁的老师就高高在上的蔑视比你们矮的人！欺负被你们管的人！活到16岁我已经活明白了，妈妈又怎样？老师又怎样？有这些头衔一定就光明磊落道德高尚无所不知吗？你们不过是借了这两个词的光环罩在你们庸俗的脑袋上罢了！初三频繁的每次两三个小时的家长会，除了公布排名，表扬学霸，就是如何学如何考，用“孩子学习差，证明家长无能”的话激励家长学生上进，可笑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真正该学习的是你们吧！

最后时刻我还是要把这件重要的事情交代清楚，关于我的同桌……。

有天放学看到她爸妈在校门口等到她，我正好从她们身边走过，只听她被人甩了一声响亮的耳光，我惊呆的回头看着那张被那个龌龊的男人打红的脸。她的含泪的双眼像两个空洞一样盯着我，我读得懂，因为也被如此待遇过。我冷漠的走开了，尊严早已与我们无关。之后的一次食堂午饭，我特意坐在她旁边，并打开一罐可乐递给了她。我们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低头吃饭。我这么做的理由是：她就是我。当天下午自习课，她用手掌压着一张写着字的纸，越过三八线推到我眼皮底下，写着：“他偷了她的钱，他赖在我的头上，这事常发生，这次钱丢的有点多……谢谢。”我在那张纸上写了一个字：“嗯”。她这么做的理由也许和我一样：我就是她。

仅仅如此的两次交集被你发现了。体育课最后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看到你和另一位老师在操场边说话，后又把她叫过去，看到她低头沉默，你仍用你惯用的语气不依不饶一鞭又一鞭的抽打着她。我靠近你，从没这么无畏的靠近你，对你吼：“不要欺负人！不要欺负别人！…”你应该记得我说的话，我也记得你给我脸上狠狠的狠狠抽的一巴掌，和那句“不要脸！”

之后，她从我的班级调到另一个班级。

从此我彻夜难眠。

我的耳朵好像也聋了，听不清任何人说的任何话。我也不言语了，舌头像被冻住了，感觉动一动就会被撕裂。

真的好想给她写个纸条：坚强

可我这个软弱无力男，没有勇气写出这两个字。

没有勇气再跨进学校的门，羞愧于碰到她。

没有勇气等到天亮了。

我选择站在我的书桌上打开窗子毫无犹豫的飞下去。

此生悲催，又何足惜。

最后一个问题留给你们：

“如果你不能爱我，为什么生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