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燕归来（六十九）
第六十九节
荷花经不住冬花一番请求，只好答应同她一起上山，这些年来，只要闭上眼，峰儿就会可怜巴巴地出现在冬花的梦中，每次醒来，泪水早已打湿了枕头。
山虽然不高，路也不算崎岖，但对冬花来说，还是相当吃力，荷花一路想扶着冬花一把，都被她拒绝了。
为了走上这条路，她盼了十几年，今天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咬着牙坚持走上去，只有这样她心里才会踏实一些。
荷花紧跟在冬花身后，看着她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山上挪着的背影，心里酸酸的。
终于走到庙门，冬花脸上早已挂满了汗珠，还来不及停下来歇歇，她又急切地朝庙里走去。
霞姐刚好从大殿上走出来，她看见荷花和一个妇人正朝庙里走来，有些吃惊，妇人佝偻着身躯，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霞姐忽然明白过来，她回头朝大殿喊道，慧诚，慧诚，你快出来！
慧诚走出大殿，一个陌生的妇人正怔怔地站在院落中央，灰白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神有些惶恐，浑身颤抖着，干瘦的脸颊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珠正顺着眼窝一直往下淌。
荷花婶站在妇人旁边，她紧紧抓着妇人的手，望着慧诚，默默地点着头。
师父也从房里走了出来，看到她们，连声说道，荷花，快把冬花扶到到房子里，外面冷。
霞姐拍了拍慧诚的肩膀，轻声说道，去吧，慧诚，十几年没见了，你该高兴才是，不要沮丧着脸。
眼前的峰儿模样身高像极了死去的老公，冬花眼睛模糊了，她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啪啪直下，冬花伸出手去，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塞住，就是喊不出声来。
荷花搂住冬花，心疼地说道，别激动，冬花嫂子，慧诚在呢，我们进屋说去。
师父给慧诚使了个眼神，慧诚茫然地不知所措，想象中的情节并没出现，他原以为看到母亲自己会哭出声来，但母亲真的出现在眼前时，慧诚迟疑了，他深深感到了失望！
这是自己的母亲吗？他日夜想念的母亲好像不是这个模样，她有着乌黑的头发，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漂亮脸上一直有着慈祥的微笑，那个才是母亲该有的样子。
可是眼前的这个妇人，完全颠覆了慧诚的期盼，他甚至找不出可以亲近的理由，她于他来说是陌生的，陌生到自己想要逃离。
霞姐似乎看穿了慧诚的心思，她上前拉住慧诚，轻声说道，别犯傻了，姐陪着你，不要担心。
慧诚被霞姐拉着进了师父的房子，冬花上前紧紧抱住慧诚，大声哭着。慧诚不知道怎样安慰，只能任母亲抱住自己，一动不动地站在屋子中央。
大家劝慰一番，冬花终于停止了哭泣，她紧紧拉着慧诚的手，生怕峰儿走掉似的，儿子的沉默让她心疼，她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峰儿的生疏似乎在告诉她，失去的不只是时间，还有亲情。
慧诚看着这个说是自己母亲的女人，心里不禁喟叹，那稀疏灰白的头发像是一根根银针在刺痛着他的心，这些年来，母亲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她的身躯不再挺拔，眼神不再明亮，不到五十的人苍老得像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病残的身体日后如何扛得住生活的煎熬？
他本想叫声妈妈，却始终喊出不出口，只能任由母亲紧紧拉着自己的双手，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师父和霞姐都看出了慧诚的尴尬和难受，也许慧诚真的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事情，母亲在他心中只怕早已没有了任何印象，要他接纳一个陌生的女人是自己的母亲，需要时间，也需要耐心。
荷花对师父说道，父亲和母亲都担心庙里情况，后天市里领导要来村里开大会，是关于村里拆迁的事情，永强讲，庙里只怕是保不住的，隧道就从庙里过，不拆不行。
师父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真要拆，也是没法子的事。我这几天也在琢磨着以后怎么办，山里是没法子再修建庙宇了，我老了倒还无所谓，去哪里也能将就，就怕委屈了慧诚，他还年轻，日子长着呢。
冬花紧张地拉着慧诚的手，说道，说句不怕得罪菩萨的话，实在不行，峰儿还俗也是可以的！
慧诚面面相觑，不知道母亲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看着师父，师父也是一脸无奈，倒是霞姐解围道，慧诚自己作决定，我们无法做主的。
我是不会返俗的，师父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慧诚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冬花哭着，我不是要勉强你，如果你不嫌弃母亲，我和你们一起住到庙里，我可以烧火做饭，只要后半辈子能和你呆在一起，什么苦我都可以吃。
荷花说道，你们家的房子就不要啦？再怎么着也要从长计议，你身子不好，只怕以后需要钱的时候多着呢。
霞姐一旁也劝道，慧诚出家已是事实，就算你再舍不得，也改变不了现状。你要是想他了，以后可以多来庙里看看他。
庙没了，我去哪儿找峰儿？冬花忍不住又哭起来，他要是去了别处，只怕又要和我分开。房子要不要都无所谓，这些年来我不也是无家可归四处漂泊？桂花想要房子我给她就是，我现在只想和峰儿呆在一起，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
慧诚心动了，母亲的话像是一股热流，融化了他冰冷的心。他没想到母亲态度如此坚决，宁愿不要房子，也要和他守在一起。想到这些慧诚紧紧地把母亲搂在怀中，眼泪簌簌而下，这一刻，他心里喊了一千遍一万遍，母亲，母亲，我的母亲！
似曾相识燕归来（六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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