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许久不见小琴，再次见到她时，一如继往地热情，老远就开始夸张是叫我：“婷姐，好久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一边说着，一边把我抱住，尾音里还有点撒娇的意味。
我笑说，“最近看你朋友圈，不是过得挺滋润吗？还记得想我？”
小琴搭着我的肩膀，一摆手，“嗨！那都是表像，谁的朋友圈不是靠装啊。这疫情可算过去，把我们放出来了，我得好好跟你唠唠，不然得憋坏喽。”
我看向她，“怎么啦？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快跟我说说，让我开心一下。”
她一把将我推开，“去你的，婷姐，你怎么也学坏了呢？”
我们找到一个卡座坐下来，一杯柠檬水，一杯咖啡，当她抬手叫服务生的时候，她的小臂一块青紫，触目惊心。我抓过她的手，“这是怎么了？”
小琴有些不好意思，“摔的！”一听这话，就是敷衍。
“真是摔的？”我一脸严肃。
小琴垂下眉眼不说话，下意识地拉了一下袖子，或许是想盖住那些伤痕，或许是想掩饰她的尴尬。
在我的注视下，她不情愿地开口，“好啦，好啦，还不都怪那个王八蛋！”小琴有些愤恨地说。
二
小琴口中的王八蛋，是她的男朋友马小涛。虽然叫小涛，但他的实际年龄并不小了，年近四十的离异大叔一枚。
第一次认识是在朋友聚会上，因为有共同的朋友，他俩经常见面，一来二去，也就熟悉了。
那年的情人节，朋友又组了个局，“小琴，来吧，刚离婚，又没人一起过情人节，咱凑一起整点。”行吧，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与其在家听老母亲唠叨，还不如出去跟他们吹吹牛。
那天晚上，小涛知道小琴也离婚了，自此以后，变得更加殷勤。
两个月后，他们开始公开处对象。小琴也不扭捏，既然确定了关系，她就直接搬去小涛家。
去年第一次见小涛，是他送小琴来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会，到很晚才结束，他就一直在外等着。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还挺踏实，这么有耐心，对小琴应该挺好。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后来这些事。
小琴离婚的时候手里有些钱，想换个车，就把之前那个车卖了，小涛说，我帮你添点钱，买个奔驰吧。那会儿正你侬我侬，每天粘在一起，小琴说什么，小涛都没有意见，每回见到小琴，都笑得花枝乱颤。
五一放假，他们一起去海边玩儿，他们在公园喂鸽子，沿着海边骑自行车，在海边吹海风，看日出日落，听潮起潮落。这样的彼此陪伴，让小琴很满足，她想，这也许就是幸福的样子吧。
三
然而岁月静好，总是短暂的。假期的第四天，小涛说，“小琴，真的很抱歉，我这边有点急事，今天得赶回去，可能等不到明天了。”
小琴知道他这几天的电话不断，可能工作上出了些问题，在他工作这么忙的情况下，还能陪她出来玩，她的心里更加生出几分感动。
回去的路上，小琴问，“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事情？”
“没关系，不是大事。你别操心。”
“如果有什么难事，你也可以跟我说，或许我也能帮点忙呢？”小琴真诚地想为他分担一点压力。
最终小涛也没说，只是揉揉小琴的头，说，“我知道，谢谢你，小琴，暂时我还能处理。”
把她送回家以后，小涛直接去了公司，一整晚都没回来。
第二天小琴打电话，小涛仍在公司，她便开车过去找他。一到公司，才发现，满满一屋子人，有男有女，看上去像从工地上过来的。里间办公室，有一个穿着相对体面的男人，正在跟小涛谈话。“马总，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拖欠了这么久，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垫资啊。这些人都是跟我一起从老家出来的老乡，家里孩子上学，父母养老，都指望这点辛苦钱，一个月不发工资，可能老母亲买药的钱都不够了。过了年，几乎没有进账，我们这日子确实不好过啊。今天，不管多少，您得给我发点。”
“不是我不给，是上面的钱一直没有到账，我也一直在催，这几天就快了。你带他们先回去，我一定尽快好吧？不然大家都守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啊。”说完这话，看到站在门口的小琴，他有些意外。
立刻站起来，带着小琴往外走，“你怎么来了？我等事情处理好，就回去了。”
他刚站往外走，身后的人也跟着站起来，好像生怕他趁机溜走。
小琴看到这情况，已经明白事情原由了，小涛去年接了一个工程，因为上级部门领导的问题，钱款没能及时到账，导致今年拖欠工人工资，小涛一回来，就被堵在公司，不让出去。
小琴说，“我这有20万，你先拿去，给他们发一点，不然，总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大家也确实都不容易。”
虽然他俩小声说的，但还是被靠近的一位大姐听到了，“好啊，这姑娘有钱，先给我们发一点也行啊。”
小涛面露难色，但事已至此，大家都听到了，这20万，不发也得发了。
小涛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找关系，很快就会有一笔钱到账，一到账，我立刻就还你啊，谢谢你，小琴。”
自此以后，马小涛对小琴更加细致周到。一个月后，小琴收到10万元转账，晚上马小涛解释说，因为之前欠了一些工资没有发够，所以这一次的拨款，只能先还她一半。小琴沉浸在男朋友的甜言蜜语，温柔体贴中，哪里还会计较这些，什么钱不钱的，都无所谓，开心就好。
然而，下个月，因为疫情，工程处于半停工状态，根本就拿不到多少钱，但小琴还是收到了两万转账。再之后，小涛再也没提起过这个事儿。小琴想，疫情断断续续，也确实都不容易，反正她不急用，也不好意思催他。
四
那一天，小琴下班回来，小涛说，姐姐叫他们过去吃饭。
小琴有点累，坐在沙发上没动，“你让我歇会儿，好累！”
小涛说，“就等着你下班呢，快点儿吧，赶紧去准备一下。”
小琴有洁癖，下班回家必须洗澡洗头，小涛越等越着急。一个催，另一个不耐烦。一来二去，就吵了起来，小琴生气了，干脆破罐破摔，“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我本来就不想去。”
小涛转身开门走了。晚上回来时，明显喝高了，情绪也不好。“一家人就等你一个人，到最后，你还不去。我对你不好吗？我们家人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不愿意去？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我累了，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小琴不想跟一个醉鬼理论，就没理他，想去睡觉。
走过他的身边时，却被马小涛抓住了手腕，顺手把她推倒在沙发上，“你给我说清楚，我每天伺候你，对你有求必应，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小琴被这突出其来的动作，吓得有点懵。抬头看向马小涛时，眼中都是震惊，这样的马小涛，是她从未见过的，满脸通红，额上的青筋突出，伴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在跳动，他的眼神冷酷又尖锐，里面盛满了怒火。
“女人都是这样，永远不知道满足。你也是一样！”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小琴怕极了，如果真的动手，她要怎么办？好在后来小涛转身回了卧室，那是相互无言同床异梦的第一晚。
小琴的妹妹要买房，首付还差一点。小琴想借这个机会，问问小涛剩下的工程款拿回来没。小涛说，“我也着急呢，一直在催。”
那天晚上，他回来很晚，喝得醉熏熏，小琴去扶他，他却一把将小琴推得老远。“你知道吗？那些人，没一个说话算话的，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就又推三推四。都特么没一个好东西。都来逼着找我要钱，我去找谁？”
他转头看向小琴，一双红红的眼睛，眯起来，双手抓住小琴的手腕，把她按进沙发里，“你们都是债主，都是大爷，只有我是孙子，是不是？”
小琴看出他不对劲，开始挣扎，越是反抗，他按得越用力，小琴一脚踢到他的大腿，彻底激怒了马小涛，他随手在茶几上抓起一个保温杯，向小琴的头上打去。小琴只觉脑袋嗡嗡作响，之前没有打架的经验，她已经吓坏了，等反应过来，手脚并用毫无章法地地抓踢，放声大哭。
小涛似乎也醒了酒，立刻放手，坐到了地上。小琴见他没有动作，缩回到沙发上，抱着膝盖痛哭。
马小涛自知理亏，心中的怒火也在慢慢平息，他伸手抱住小琴，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小琴，对不起，我喝醉了，刚才是无意识的，下次不会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二天，见到小琴，看到她的额头有一个包，隐隐泛着青色。
我说，“马小涛不太正常，他跟你动手，有家庭暴力倾向，你确定还要跟他在一起吗？”
“两个人走到一起也不容易，这么久，也有感情了，哪能因为一点小事，说分就分的。而且他也跟我道歉了。”
我想说，家庭暴力不是小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但看到小琴神色黯然，我没说太多，只告诉她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过了两天，小涛给小琴转过去两万，也是有意示好。
五
有一天，再见小琴，她又换车了。我问她，之前的奔驰呢？“卖了。”
“嗯？没开几天，为啥卖了？”
“上周吵架，他倒是没跟我动手，结果气冲冲地下楼去砸车，把前面引擎盖都砸了个坑。我说为啥砸我的车，他说是他买的，想砸就砸。那车是我之前的车卖了，虽然大部分是我出的钱，但他还是添了一点钱，也确实有他一部分。那会儿我以为是送我的，既然他说出这个话，还是分清楚比较好，我就给卖了，把他出的钱还他，重新买了一辆。省得以后扯皮。”
这事过去，看似对他俩的关系没有太大影响，仍然出双入对。但有时也会生气吵架，小琴总是跑去她妈妈家住两天，小涛去哄一哄，她又会跟他一起回来。
时不时地，小涛临时急用，小琴转个一万两万周转一下，有时帮他还个信用卡。但每次借两万还一万五，借一万，还八千。
春节前，大家都很忙。那一天，小琴下班回来很累，洗完了澡准备休息。
小涛说，快过年了，把家里收拾一下，有些东西搬到地库去。小琴问，“需要我帮忙吗？”
看着小琴已经换上了睡衣，他说，“不用，我自己多跑几趟就行了。”
来回跑了四趟，小涛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回来时，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小琴说，“你干完了活，又累又脏，先去洗个澡，再休息，地下车库本来就脏。”
小涛不理也不动，小琴多说了几句，两人又吵了起来。这次没有喝酒，小琴被推倒撞在墙角，额头出了血，但他仍不放手，拳打脚踢，持续半个小时。小琴趁他不注意，跑去厨房，拿了一把剪手，放在自己心口，一脸的绝决，“你今天是想打死我吗？好啊，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来，捅死我自己。然后你一家老小也别想好过。来啊。”
看到小琴的样子，他也怕了，逐渐冷静下来。
小琴这一次下定决定离开，带走了她所有的物件。
初三，小涛又去接小琴，买一束花，送个礼物，再哄一哄，她会回来的。
但是，这次没有，小琴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每一次的道歉，过不多久都会打脸。那一天，在小琴的妈妈家，再一次发生争吵，他差点再一次动手，好在家人给拉开了。
六
小琴双后扶着杯子，若有所思。
我说，“既然这一次真的离开了，就不要再回去了。”
“是啊，真的心寒了。之前还听说，她前妻是一个特别好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离婚，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们过了那么些年，不知道打了多少回。”
“现在明白也不晚。”
“这场恋爱谈得，真是，人财两空。”
“他还欠你钱吗？”
“嗯，还欠几万。现在想想，真是傻，每次跟他提钱，都会吵架生气，第二天，他就会哄我开心，然后过几天，再用其他的借口，找我临时借点钱，或者不还，或者少还。挨了打，被他一哄，竟然还给他钱，脑袋被糊住了。除去之前20万没还完，都算不清搭进去多少。”
“真渣！这钱还能要回来吗？”
“难！最近他又找过我两回，我说，你先把欠的钱还我，然后我们再谈其他的。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不管钱能不能要回来，反正肯定是不能再回头了。”
“这我知道，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吧。”
后来，眼看复合没有希望，他也不再去找小琴。
听说，最近他又总往前妻的店里跑，真希望上过一次当，能够总结出前车之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