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的小时候,经常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害怕父母的突然离去,或者是会想到有一天父母不在了,我可怎么活下去。
我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我第一次近距离经历生命的枯萎直至死亡,就是父亲的离去,它教会了我重新认识生命。
父亲在七十岁的时候,正常体检查出了肺上有阴影,建议去省城大医院进一步诊断,山大二院做了CT肺癌晚期。
我丝毫没有心理准备,当时一下就慌了,根本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网上查各种资料,去各个医院挂号咨询,一天如无头苍蝇般,满脑子都是如何治疗。可是最后医院还是给父亲判了死刑,说回家保养吧。
我就决定辞了工作,回家照顾父亲。我的工作以后还可以再找,而我只有一个父亲,而且现在是他最需要我的时候,也是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了,我希望自己能陪在他身边,给他减轻点病痛的折磨。
父亲在医院的时候就是我一直在照料着。所以回家后我对护理父亲就有经验了,仿佛成了父亲专职的医护人员,止咳药、止疼药、睡觉药,每天依时按份服用,不定时吸氧,后面由于病情的发展,就增加药量,或者缩短服药时间,总之减轻缓解父亲的疼痛为要。
父亲是个坚强的人,默默的承受着病痛的折磨,从来也不曾叫喊过疼痛。直到有一天晚上,父亲跟我说,快把氧气管拔了吧,已经不管用了。我才感觉到父亲的绝望与痛苦,我哪忍心啊?现在氧气就是父亲的生命,他的肺已经几乎没有呼吸的功能了,我如果拔掉氧气管,就是亲手结束了父亲的生命,太残忍了,我不能那么做。就想上天为什么这么残忍,父亲一生病就被判死刑,如果是能治疗的疾病就好了,我情愿用所有去换取父亲的生命。
我们都对父亲隐瞒着病情,告诉它就是慢性肺炎,也怕母亲知道了承受不住。每个人心里就如同揣着块石头,心里沉甸甸的,还得装作轻松。尤其是整天陪在父亲身边的我,记得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一大早起来就跑到地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有一天早上,父亲竟奇迹般的早早起床了,和正常人一样精神。上午在母亲的帮助下,自己给自己理了发、刮了胡子。父亲还在院子里晒太阳,中午我们给父亲补上了昨天没吃得下的饺子,父亲吃得好香,幸福的看着他的儿女们 ,说看着你们都在,这算是团圆的饺子了。记得这一天是农历八月十六,家里人松了一口气,想到父亲熬过十五,终于躲过一劫了,暂时不会有大碍。
当天晚上父亲睡得也很晚,兴致很高一直和我们聊天,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也不谈论自己的病情,父亲是中医,他应该早就清楚自己得的什么病,可是我们都小心翼翼的,谁也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也是缘于相互的疼惜吧。可是谁也没想到,父亲这一觉竟是昏迷,一直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父亲微微的睁开了眼,我担心父亲醒来会疼痛,赶紧让父亲张开嘴,用勺子把止痛药和水给父亲送到嘴里,轻轻的和父亲说,该服药了,父亲仿佛听懂了,听话的一大口吞咽了下去。
这时母亲走了进来,父亲探出双手,想要拉母亲的样子,他好像知道母亲要走了。这几天因为晚上需要大哥照料父亲,所以母亲晚上就去大哥家陪伴坐月子的大嫂。母亲赶紧把手伸了过来,父亲微张着嘴,含糊不清的嘟囔着,仿佛在说你要走了吗?母亲说:“不想让我走?” 父亲嘴唇微微蠕动着,可是再无力回答了,用万般不舍的眼神看着母亲,眼眶里溢满了泪水……然后又昏迷了过去。
第二天凌晨五点多,父亲就悄悄的离我们而去了。圆圆的月亮还挂在天上,我们却永远失去了最亲最爱的父亲,父亲坚持到了月圆日,却没再等到太阳的升起。
父亲的尸体装棺入殓,移放在了院子西房里,风水先生算下要放七天。老家有风俗,晚上需要孝子守灵,我就一个人静静的躺在父亲的棺材旁边,脑袋懵懵的不会哭也不害怕,就是想着陪伴在父亲身边就好,虽然仅隔着一层木板,父女却阴阳相隔再不能相见。
发丧那日送父亲去土葬,姑娘只能送到村口,看着父亲的棺木被众人抬着远去,想想此生再也见不到父亲了,听不到父亲和蔼可亲的话语,有事再也没有商量的人了,想到父亲一个人孤单的睡在冰冷的地下……我仿佛清醒过来似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发疯般的冲向送葬的队伍,表哥赶紧拦住我抱着不敢松手,我拼命的挣扎,那一刻心痛的手足无措、如万箭穿心几乎不能呼吸。
父亲走后,我对死亡就释然了,不再惧怕死亡,随时准备着去和父亲团聚,当然我知道父亲希望我活得好好的,照顾好母亲,我也在认真的去过好每一天。
我不相信人死后会变成张牙舞爪的魔鬼,我只知道父亲是解脱了此生的病痛,平静的去了另一个世界,坚信他在另一个世界也一定会想念他最疼爱的小女儿,虽然有些孤单,但我们父女终有团聚的一天。
我没有宗教信仰,但我相信父亲灵魂的存在,因为在我彷徨无助、沮丧困惑的时候,父亲的身影就浮现在了脑海,每每能感应到父亲对我的教导与护佑。某种意义上说,父亲并没有真正离开我,他在用另一种方式陪伴着我,离开的是他的肉体,他的温暖与爱一直伴随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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