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电视剧里面常常会有一个桥段,当儿媳妇进门之后,婆婆总会从厚重的箱子里面拿出一个用布包裹的紧紧的传家宝交给儿媳妇,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很好奇我们家的传家宝是什么?
偶然有一次,当我又一次在电视剧里家里看到同样的场景,当下忍不住询问坐在我旁边的母亲。
“妈,你嫁给我爸的时候,奶奶有没有给你咱们家的传家宝啊”
“我嫁给你爸的时候,你爸裤子都穿着打着补丁的裤子,半截麻半截黑的,饭都吃不饱还传家宝。”
母亲说完还挑衅的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父亲。
父亲朝着母亲翻了一个白眼,没吭声。
知道父母时常斗嘴的习惯,母亲肯定说的没错,不然父亲肯定反驳几句的。
或许是年纪太小,这件事情便没记在心上,但是每当在家里那台黑白电视上看到同样的场景,我还是会问我的母亲,多是同样的回答,至于问过多少次,我也忘了。
许多年以后,家里条件好了许多,家里的电视也换成了长虹的彩电,比那台黑白电视大了许多,也没出现过拍两巴掌才会好的雪花屏,而且可以直接坐在椅子上用遥控器换台,不用跑去一咔一咔的扭了换台,依然能看到类似的电视剧,只是我再也没有问过同样的问题,或许是因为多了一个专门放动画片的频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村子的瓦房越来越少,砖混的楼房越来越多,似乎变得越来越好,但是也慢慢的没有了小时候的样子,爸妈都是很要强的人,顺应潮流我们家也建起一栋属于我们自己的楼房。
终于在一个父亲精心挑选的日子里,我们决定搬进那栋属于我们自己的两层小楼里面,或许在旁人眼里它很一般,但是我觉得它很伟大,伟大到能容下我们一个家。
那天,我们很早就起床做准备,需要收拾的东西在前一天晚上就打包好了,几个简简单单的包裹加上一些桌椅板凳,几口看似很沉重的木箱子,不多的东西再一次证实了母亲说的话,我们家以前确实很穷。
没有请人帮忙,连热心的邻居都被父亲婉言谢绝,一家三口往返几次便收拾妥当,只是父亲似乎一直在寻找什么,我问起,他总是摇摇头,看神情似乎他也不知道,只是他略显慌张的样子,让我记忆深刻,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见过他有一点慌张的样子。
就这样过了许多年以后,我已经上高中了,上的是离家比较远的寄宿学校,平常一两个月回家一次,每次回家我都会回自家的老房子一趟,但是每次去都从不打扫,莫名的喜欢那些无法搬走的家具和楼板上面落满灰尘的样子,或许是上面总是会遗留着我上一次来过的脚印和手指划过的印痕,还有我走之后猫或者老鼠走过的脚印。
父亲常常因为这件事斥责我懒,但是只有我知道,只有那些灰尘能够证明,我早已经不属于那个从小长大的地方。
就在我依旧保持这个习惯的日子里,我早已步入社会,慢慢的有了成年人的样子,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越来越短,每次回家还是会去老房子走一走看一看,越来越厚的灰尘似乎也印证着一切。
就在有一次我回老房子的时候,地上的灰尘和老鼠的脚印似乎给了我指引,不知道从哪里被老鼠拖出来的一块用布包裹着的东西,长长的拖拽痕迹让我一眼就发现了它。
在我满怀期待的心情中,慢慢的搀落上面灰尘,如获珍宝一般,我心里其实就已经认定了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
在我小心翼翼的打开这个布包之后,准确的说是一块手帕,样式很老了,但是质感却很不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身份证,一张塑封手写的身份证,上面贴着一张我从未见过的女人照片和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名字,唯一熟悉的便是家庭住址一栏和我家老房子的地址一模一样。
这并不是什么传家宝,没有想象中的失落,相反的是一股莫名的欣喜,因为不需要任何人告诉我,我就可以肯定的知道,这是我从未谋面的奶奶,那个在我还没有出生之前就已故去的女人,那个孤身一人抚养三兄妹长大的女人,那个心心念念抱孙子却在我临出生只有三个月便逝去的女人,她姓吴。
当我一脸欣喜的将那块手帕和那张身份证交给父亲的时候,我以为他会很高兴,但是他只是很沉默的接了过去,手有些颤抖,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擦了擦那张有些模糊看不清楚的身份证,然后转身往楼上走去。
“你不是总问我们家的传家宝是什么吗?”
“这个就是咯。”
楼梯传来父亲略显轻松的话语。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我知道有些事情父亲只是不想我知道罢了。
自从我找到了奶奶的身份证之后,父亲和幺爸还有姑姑关于奶奶的记忆就像突然一下恢复了一般,我能够听到关于奶奶的故事也越来越多。
对于我来说,那张身份证就像一把钥匙一样,打开了一口尘封许久的箱子,不再仅仅是村里长辈提起的那样,至少让真真切切的知道了我的奶奶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
自那以后,父亲和幺爸、姑姑聚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讲起奶奶,也总是会有短暂的沉默。
他们提起的最多的就是,奶奶特别爱哭。
那时候种的土豆不仅个小非常难削,产量也非常少,所以经常会有不够吃的情况,父亲说经常能够看到奶奶一遍哭着一遍削土豆,每当这时候父亲就会少吃两碗。
父亲参了军,奶奶哭着跑去把父亲从军车上拽了下来,因为那时候少一个劳动力就少挣很多工分。
幺爸调皮逃学,奶奶哭着把他从躲着的山洞里找回来,然后第二天再哭着把他送到学校里面去。
姑姑生病了,奶奶哭着去别人家借钱,然后又一路哭着把她送去几十里外的医院。
总之似乎他们的记忆里面,奶奶总是会哭,哭着把他们拉扯大,哭着支撑起一个家。
父亲常常对我感叹:“你奶奶如果晚走一两年,就一两年,日子就好过了,活到现在,一定不会那么爱哭了,你看看现在日子多好过啊。”
如今的我,依旧保持着每次回家去老房子走一走的习惯,唯一不同的是,每次都会里里外外的打扫一遍,然后站在门口看看那几棵奶奶亲手种下的树。
每次看着那几棵树我都会在心里默默的说:“如果您还在,一定不会哭了。”
或许是对奶奶说的,也或许是对着我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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