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秋湖

应该是下午过半的时候了。季节已白露，秋阳便这样，没有那样的炽烈，仿佛是人到中年，就多了些许温热。特别现在这个时刻，连温热都已淡却，阳光像是桔黄色的漆，均匀抹涂大地之上。秋天这样的景象，在眼瞳里是恬淡的，在心里是温馨的。所以行驶在车上，乍见对面豁然铺开的一汪湖水，浅浅的在阳光下泛着粼波，蓦地就有了停下来的冲动。

究竟是秋湖的什么吸引了我？这仿佛是蓦然回首一刹那的心动，是苍茫中抱守的宁静，是落寞后回归的从容。秋后多日未雨，湖水一寸一寸退缩，拱手让出了属于自己的领地。 曾经靠岸的湖底，因湖水反复地搓揉，洗涤去了污泥，过滤成了沙质的地表，多日的暴晒，如同沙滩别无二致 。远岸秋沙白，像是一处沙漠绿洲的边缘地带，白茫茫中抹着一丛一丛紧贴的绿。这些绿，是湖底原本就有的草根，还是风吹来的籽粒，发芽，抽叶，然后洇染如绿汁般？裸露的湖滩上，还有几篷芦苇，因湖水的退去尽显无疑，有些孑立茕茕的模样，让人担心它们生命随时可能的枯萎。

靠近湖滩的湖水，被湖床分割成若干小小的水洼，有着感性的线条，静止中分明又有着流动。这仿佛是无处不在的生命，时刻在静态与动态中转换。由无形中的意念来完成有形的动作，这只是一种普通的形态传递，再形而上之，大象无形，大音稀声，无所谓虚实，像这些自由分布的水洼，水出而没，水落而出，自然而然为之，从不刻意去粉饰与雕琢，如此甚好。

由湖水落想起湖水涨，是想起湖水的另一面，想起“平湖秋水”这个词语。我其实很想将它想像成为“秋水平湖”，当然，这样的想像也并非无端臆想，确是因为李义山那句“巴山夜雨涨秋池”引起的。秋天的雨照理下得多，下得缠绵，秋池涨得满满的，一眼望去，便是秋水平湖的景象。可惜现在我的眼前没有，但先前肯定有过，我的脑海里一刹那想过那样的景象，但还是被眼前的秋水渐枯塞满了眼睛。

有几只白鹭在湖滩上晃悠着，它们在接近湖水的滩涂上啄啄点点，虽看不清它们在寻觅什么，但可以想像得出是湖水渐退时，一些不小心的鱼虾还有一些无奈的软体动物，失去水的流动便搁浅，束手成了白鹭的美食。不过它们的生命特征可能已经丧失，已无关乎生命的挣扎了。挣扎，是生命垂死之前的本能反应，但是极容易让人联想起某些不忍看的场面。由此可见，水是生命的主宰昭然若揭。秋湖的丰盈或者干涸，主体是水的得与失，但由此产生得失后的连琐效应，这也是生物链的反应，无法趋避。

秋水落，曾经在青波荡漾的那只小船，已经多日搁浅湖滩，空留寂寞。这小船，是易安双溪那只舴艋舟么，没有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的景象，但心中依然涌动易安那“也拟泛轻舟”的碎碎念。寂寞的小船曾经不寂寞，但它也不只用来载愁的，那时在青波浩淼的湖面，渔人悠然摇桨，极度弧美地一次次撒出千千结的渔网，网起多少活蹦乱跳的湖鱼，嗓间便飘出多少无忧无虑的歌声。这样想，小船如今不是寂寞，是劳碌后的休整，是功成后的隐退，它也像是人生历经风雨过后的一种状态，时时刻刻在安然等待水漫一刻的东山再起。

秋湖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因为是偶遇，所以没有必要知道，也没有必要了解得那样的透彻。有些时候，一面而过有一面而过的好处，脑海里，只留存了那些美好的点滴。真的，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还想着，什么时候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