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称作老师,我把他叫作小兄弟。我与他从邂逅,到相识,再到相知,经历过风风雨雨,有着一段不太寻常的经历。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17年过去,但我仍记得2002年一个初冬的上午,一位30岁左右的小伙子到《清晨热线》办公室来报到,他自我介绍:"我叫史振光。"其实勿须介绍,几年前我就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晨光是他主持电台直播节目所用的名字。我很喜欢这位年轻人,更看重于他的人品与敬业精神,《清晨热线》人员少,工作任务又很繁重,台里要加强《清晨热线》工作的力量,晨光是我向台领导请求调派的人员之一。
晨光祖籍山东郓城县,我的祖籍历史上也属山东,冥冥之中,有一种地域上的认同感。山东人以耿直、淳朴、仗义、勇武而著称,他的身上,突出表现出这种品格,而这种品格存在于电台一档为民服务的新闻节目上,更是难能可贵。
2003年冬,一个刚下完大雪的日子,那天上午的气温在零下十一、二度左右,我与他到肥乡县西南庄与县化肥厂采访,为的是落实西南庄几户村民耕地被化肥厂污水长期淹沒与污染问题。那场雪,平地有半尺多厚,加上天气寒冷,我们踩着厚厚的积雪,在凛冽的寒风中奔波于县城、化肥厂与西南庄之间,一脚踩下去,积雪埋沒了鞋袜与裤脚,我们二人艰难地在雪原上跋涉着,我问他冷不冷,他说不冷,反过来他又问我冷不冷,我也告诉他不冷,彼此关照着对方。这样的天气,我们完全可以坐在装有暖汽的办公室,用电话跟县里与化肥厂联系,但为了解决农民兄弟反映的难点问题,我们不怕严寒,迈开双脚,直接下到基层,在农民的寒舍里与农民兄弟促膝而谈,与化肥厂承包者直接面谈,终于让被淹农户得到合理补偿。那一天直到下午一点多钟,我们二人才吃上一碗面条,但在冰天雪地中,我们为农民兄弟反映的问题得到解决而兴奋着。
晨光是一位不会说漂亮话,只会默默苦干的年轻人。2004年7月的一天,本市一位大货车司机在《清晨热线》节目中反映,从山西往山东沿309国道运煤的车辆,在武安市与涉县交界的龙虎、马布两个村庄间,武安、涉县两地治理超载的工作人员发现超载的车辆一律拦截罚款,不要票据者交50~100元即可放行,要罚款票据者一律罚款100元或200元。在河北涉县神头与山西黎城交界的东阳关附近,同样设置了"治超"的关卡,其"罚款"方式与龙虎、马布治超站如出一辙。为了掌握一手证据,我与晨光乘上反映问题司机的大货车,一探究竟。
很难忘那一下午与整整一夜。一是惊险。记者去调查违规治超,是端执法犯法人员的饭碗子。反映情况的司机说,这两个地方,是交警与交通路政人员联合"治超",拦住不要罚款票据的司机,所得的钱,他们会私分,盛传涉县、武安交界处的龙虎、马布村治超点上,几名治超人员轮流上路,每人每天可分得数千元,其中一名治超人员的父亲去世,他只戴了一天孝帽子,不等出殡,第三天就上了路,实乃利益使然。你记者去采访调查,就等于虎口夺食,一旦被他们发现,轻者被暴打一顿,重者有性命之虞。二是脏与累。炎热的夏季,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与晨光二人,分处大卡车两处,我坐在驾驶室副驾驶位置上,晨光躺在驾驶室后方一个悬吊的铺位上。那个铺位与被褥,油污斑斑,汗味、脚臭味朴鼻盖脸,是常人难以忍受的。调查记者之难,由此可见一斑!
下午五点多钟,终于到达龙虎、马布附近的309国道治超站,司机指点,停在治超站西侧的一辆喷有"交警"字样的白色小面包车就是常在这里"罚款"的那辆车。不到10分钟,活生生的一幕出现了!几辆满载煤炭的大卡车自西向东开来,几名交警从小面包车上下来迎面拦住,与司机交谈了几句,大卡车向位于公路南侧的加油站驶去,如同反映情况的司机所说,司机在该处加油站加油,除交完加油费之外,只罚款50元便放行,未见开罚款票据。原来,治超的交警早已与加油站作了约定,二者"利益均沾"。更加惊人的一幕陆续上演:连绵不断的运煤大卡车到来,一辆接一辆停下,向西望去,一眼看不到头,这些司机从车上下来,一个接一个走到停在路边的交警车辆,两名交警分坐于车内驾驶与副驾驶的位置,一人开罚款票据,一人收取现金,照例,要罚款票据的交100元,不要罚款票据的,收50元。我与晨光混在交款的人群中,在罚款车辆人的车门旁,真情实据尽收眼底,交警与司机的对话也一一录入小巧的录音采访机中,50元、100元一张的钞票不到半个小时,已一张一张叠积于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一名交警的双腿上。
在暗访调查的间隙,反映情况的司机指着公路北侧一排足有10几间、每间独立的平房说,这些房子是"鸡窝",起初我与晨光都沒明白,司机说,这是为夜间住宿的司机准备的"黑店",每个房间都有"小姐",这不是"鸡窝"是什么?罚黑款,要黑钱、有黑店,这一切均在治超站发生,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夏季的白昼时间长,到了下午6点多钟,太阳还高挂于天上。毕竟中午吃饭到这个时间已6个小时,连一口水都喝不上,又渴又饿,再加上大卡车上一路的颠簸与天气的炎热,又累又乏,但晨光这位自幼生长在城市、沒经过艰苦生活历练的年轻人,不叫苦、不喊累,汗水浸湿了衣衫,看他汗流满面的样子,恻隐之心油然而生,心中又埋怨自己,人家老记者带年轻记者出去采访都风风光光,到哪都有人热情接待,而晨光跟着我却忍饥挨饿又冒着很大风险,心中很不是滋味!继而又一想,谁让我与他选择了做一名《清晨热线》记者与主持人这个职业呢?心中顿时释然,再看他无怨无悔、一脸乐观的样子,一种长者的慈爱化作了欣喜!他常说:"跟乔老师出去采访,长知识。"这句由衷的话语,更让我感动。
这次暗访的第二处地点是河北涉县神头与山西黎城交界处的东阳关附近。从邯郸到涉县县城100公里,再从涉县县城到神头,又有几十公里,车到这里,天早已黑下来,那时青兰高速公路河北一段与山西境内一段在这里还沒有贯通,东去的重载卡车与西行的空载卡车都在这里通过,夜色中数不清的运煤卡车在这里被卡住,绵延不尽的汽车长龙与接受检查的车辆汇集在这里,一片嘈杂,十分混乱。正在暗访之间,几名治超人员似乎发现了什么,朝我们走来,司机看事情不好,悄声说:"快上车!"无奈东去的车辆与西行的车辆混杂于狭窄的山谷间,汽车司机左突右闪才突破重围,走上东去的309国道。回去的路上,在武安西环车辆被堵近两个小时,回到邯郸已是凌晨一点多钟。这次调查采访,行程300多公里,时长13个多小时,一口水、一顿饭也吃不上,加之困与乏、惊与险、劳与累,但令人欣慰的是,这次暗访与调查,写成"内参"后,市委主要领导同志作出批示,对有关当事部门与人负作出了处理,那位经常跑运煤线路的司机告诉我们说,309国道河北段晋煤外运线路"肃静"了不少,乱设卡、乱罚款现象得到治理。
有人说"记者也是战士",这对安于现实、只作"歌颂式报道"的记者来说,对于不了解记者这一职业的局外人来说,是难以理解的。国际上公认,"世界上十大危险职业",新闻记者高居第三。战地记者的危险性毋庸置疑,在和平环境下也存在一定的风险。在邯郸,众所周知《清晨热线》以解決群众的热点、难点问题、做到"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音"而著称,而要真正为百姓排忧解难,做到这一程度如何艰难却鲜为人知。庆幸的是,从2002年开始,我的外出采访有了一位年轻的"战友",也是我真诚地把他视作"小兄弟"的晨光。记得2002年11月,《清晨热线》工作队伍扩充之时的聚餐中,面对晨光、雪辉两位新加入《清晨热线》队伍的小伙子,我由衷地向参加这次聚会的张志军台长说:"我最高兴的是,《清晨热线》增添了两位小伙子!"张台长细问其故,我告诉他,采访有风险,身边有了小伙子,能跑、能跳,能应付不怀好意的鸿门宴,有了紧急情况起码有一个报信的!"张台长闻听,欣然一笑。
晨光是一名"战士"。雪辉,还有刘云、一蒙两位年轻的女同事,也是"战士",不过他们手持的不是枪,而是笔与话筒,是新闻战线上的战士。曾在一篇回忆文章中说及为一家驻邯央企讨回公道的往事,至今历历在目。
一家央企与一家民营企业发生了经济纠纷,那家民企将那家央企起诉于法院,法院将那家央企刚买的一辆轿车扣押,而被扣轿车的央企对轿车申请了"财产保全",但法院一名庭长却开着那辆申请"财产保全"的崭新轿车到处开行,行程达近万公里,被那家央企发现之后向《清晨热线》作了反映,以求问题的解决。晨光与我,踏上采访调查之路。
这座法院,与曾在这里工作、以"铁面无私的当代包公"闻名全国的姜瑞峰办公之地仅咫尺之遥。进得法院大门,竟空空如也,再三向门卫打听,院长、副院长、纪检组长、办公室主任均没在家,从下午两点一直等到日头偏西,均无人影,这时走上办公楼二楼,见一办公室仅开着一条门缝,推门一看,一位法官端坐于办公桌后,看到办公室门外悬挂的牌子,赫然写着"院长办公室"五个大字。开门进去,我问:"您是院长同志吧?"他点头并客气地让座,并亲自为我们沏上茶水,当讲明我们身份后,我与院长开始交谈,配合默契的晨光,离座站起,将一台肩挎式日本产索尼录音采访机轻轻放在院长办公桌上。刚刚还满面笑容的院长立刻变脸,他声色俱厉,大声向晨光喝斥:"你把采访机拿回去!"见状,我也从在椅上站起,用低沉然而严肃的话语说:"晨光,你把它放在那!"那位院长看了看我,不作声了。稍顷,他又大声说:"我这个办公室,不接受记者的采访!"我反问:"您是院长,也是首席法官,请您指教,共和国哪一法律、法规与党内纪律规定,在您的办公室可以不接受记者采访,直问得他哑口无言。此时,我的脑海里倏然浮现在一家法院正常采访时,惹急了法官要给我戴手铐,一家法院以查验记者证为名将我锁进办公室两小时之久的情景,此时的晨光,也镇静自若,不为院长的无理而畏惧。重新平静下来之后,我们将在高速公路该县出入口调取的监控录像照片一一出示于他,正在这时,晨光发现法院大院开进一辆轿车,从二楼看去,正是那辆被扣押后申请财产保全的小轿车!我们走下楼去,二人紧密配合,晨光录下开车人的录音,我则用相机拍下汽车里程仪表。
不久,《河北日报》头版,大篇幅报道了河北省内四家单位违法违规的处理新闻,该法院名列其中,几名法官受到处理。
件件往事,缭绕于心头,十多年前与晨光一起采访,那些挥之不去的往事,在风雪交加的采访路上,我们一起迎风踏雪;在崎岖的太行山小道上,我们一起艰难行走;在炎热的夏季,我们一起在农家小院与农民交谈;在险象环生的采访环境里,我们相互鼓励;在除夕将近时,我们多次往返于为农民工讨要工资的大路上……
晨光,你是为了共同追求新闻事业,风雨同舟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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