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廷突然觉得有点困,他使劲的眨了眨眼,强忍着困意问道:“老板娘,你这小店不错啊,叫什么啊,改天我再来尝尝。
老板娘害羞一笑,温柔的应道:“黑店啊。”
壹
庆王府的小王爷冯廷是整个大梁鼎鼎有名的小霸王,庆王妃年过三十才生下这么个宝贝疙瘩,疼的跟眼珠子似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正是这种无底线的溺爱养成了冯小王爷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小小年纪已经俨然成为大梁一霸,可怜庆王爷一把年纪每天收到的告状信比要过目的公文还要多。
大年初一,还沉浸在鞭炮声中未从被窝里爬起来的冯廷突然被人一把狠狠的抓了起来,顿时睁开眼睛,怒气冲冲的喊道:“哪个不要命的敢搅了小爷的清梦!”
“逆子,给我滚出来!”听到这纨绔气十足的浑话,庆王爷虎躯一震,气不打一出来,随手给冯廷披了件外衣,拽着他的衣领一路拖到了正厅。
从听到自家老爹中气十足的吼声,冯廷就清醒了一半,待他到了正厅,另一半也清醒了过来。
年过七旬的左丞相魏老大人颤颤巍巍拄着拐杖,一张枯树皮般的老脸在看到庆王爷的那一刹那顿时生动了起来。
“王爷,你要给我做主啊,小王爷前几天诓我那可怜的孙子赌钱,整整输了三千多两银子,我那傻孙子到现在还被扣在那四海赌坊做白工抵债呢!”魏老大人一把一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下巴上的胡子一晃一晃的,余光有意无意的瞥向冯廷,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谁知道魏海那么笨。”冯廷打了个哈欠,一双眼睛困的都要睁不开了,风轻云淡的努了努嘴。
“你,你个逆子。”庆王爷气的直喘粗气,他转过身对魏老大人鞠了一躬:“贵公子的事情就交给我了,我一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说法。”
魏老大人眼泪顿时一收,腰也不疼腿也不酸了,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麻烦王爷了。”
送走了魏老大人,庆王爷仔仔细细的打量下自己这个无法无天的儿子,叹了口气,半响缓缓道:“是为父这些年对你太过骄纵了,你明天就去西北大营,跟随厉将军好好学学正道。”
冯廷顿时一惊,大眼睁得圆圆的,刚想分辩,外面突然闯进来了一个年轻的丫鬟,不是别人,正是王妃的贴身丫鬟细枝。
“王爷,王妃最近身体不好,差奴婢来看看小王爷。”细枝跪了下来,细声细语的说道。冯廷默默的给自己的娘亲点了一百个赞,真是一场及时雨啊。
“好,好,真是慈母多败儿!”庆王爷抚了抚抖动的胸口,看了眼沾沾自喜的儿子,又想了想妻子一双哀怨的美眸,败下阵来。冷笑一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明日你就给我滚出京城,去泗水县待半年,知县大人是我的好友,会教你好好体验下民间疾苦的!”
至此,一锤定音,称霸大梁多年的小王爷冯廷被迫远走的他乡。
贰
次日,冯廷带着自己的头号狗腿子阿贵被庆王爷赶出了京城,庆王爷这次算是铁了心了,没有被王妃的眼泪攻势打败,最后气的王妃跑到宫里找皇后娘娘诉苦去了。
冯廷这次真的是有些烦躁了,他坐在马车上忧郁支着脑袋,手里拿着一张半新不旧的牛皮纸地图,费力的找着泗水县的位置,最后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这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地方,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我不甘心。
耳边传来了阿贵哭哭啼啼的的声音:“少爷,咱们可怎么办啊,王爷是真生气了,连一两银子都没给咱们。”
冯廷摸了摸胸口的位置,再次确认老爹真的是一文私房钱都没让自己带,往日像斗鸡一样高挺的头颅垂了下来,恨恨道:“想看小爷笑话等着吧,小爷我一定要过的风生水起。”
阿贵可没这么乐观,说到底他们主仆二人在京城不过仗着庆王的实力狐假虎威,到了这穷山恶水之地那可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不扒下一层皮就不错了。他往马车的角落里缩了缩,数着车角的灰尘。
泗水县在大梁最西边的一个角落,破落贫穷,即使最快的信使,也要从京城不眠不休十天才能到。冯廷一路上歇歇停停,足足走了一个月,翻过最后一座山头,疲惫不堪的车夫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客客气气的把冯廷主仆二人请了下去,头也不回的飞奔而去。
阿贵殷勤的拍了拍冯廷衣袍上的尘土,劝说道:“公子,这太阳都下山了,咱赶紧去府衙找知县大人吧。”
冯廷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自己的跟班:“阿贵,你有没有点出息,想让小爷落魄投奔,小爷非要吃好喝好再去会一会这知县老儿!”
阿贵心里暗暗叫苦,心想哪还有银子让您老人家大鱼大肉了,苦口婆心道:“公子,虎落平沿被犬欺,咱身上可是一点银子都没了,你忍过这几个月,回到京城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冯廷冷笑一声,从腰上拽下一枚泛着水光的白玉,塞进阿贵怀里:“给小爷收着,等会结账亮瞎他们的狗眼!”说罢走近前面不远处一家装潢华贵的酒楼,阿贵知道他心意已定,只能一路小跑跟上。
“老板娘,给小爷把好吃好喝的都端上来!”冯廷进了几楼,找了个靠近窗边位位置,舒服的把腿搭在长凳上。
“好嘞!”老板娘娇媚的声音徐徐传来,酒楼里只有冯廷主仆二人,十分冷清,但是这家酒楼的装潢相当别致,掌柜是个三十出头的壮汉,没有小伙计,漂亮的老板娘招摇的站在厅堂迎来送往。
冯廷看着满桌冒着热气的美食,口水都快要流下来了,这一路天天吃硬梆梆的干粮,都要淡的失去嗅觉了。
“公子,我总觉得这里怪怪的,咱还是赶紧走吧。”阿贵小心的扯了扯冯廷的衣袖,有些担心的说道。
冯廷毫不在意,他打了个饱嗝,有一种酒足饭饱的幸福感,一挥衣袖:“老板娘,结账!”
“来了。”老板娘捏着一方绣了花样的方巾姗姗而至,笑成了一朵花。
冯廷突然觉得有点困,他使劲的眨了眨眼,强忍着困意问道:“老板娘,你这小店不错啊,叫什么啊,改天我再来尝尝。
老板娘害羞一笑,温柔的应道:“黑店啊。”
哐当一声,冯廷主仆二人很应景的倒了下去。
叁
入夜,月黑风高。
冯廷缓缓地张开了眼睛,入眼的是一间破败的柴房,突然想起了自己被绑架了,刚要张开嘴大声喊,却发现除了绑满全身的绳子,嘴里也被塞了一团破袜子,不由一阵恶心,哇哇的吐了出来。
“没出息!”一个声音乍然想起。
“谁!”冯廷转过头,发现这件柴房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他仔细的眯了眯眼,才发现那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女孩,女孩一双眼睛清冷如月,高挺的鼻梁散发着一种孤傲的气质,本来很高冷的脸庞上偏偏有两个梨涡,可爱的虎牙若隐若现,顿时削弱了整个人的萧瑟之感,此时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笑容,看的冯廷不由一阵火大:“你算什么葱,说我没出息,自己还不是被抓了进来!”
女孩余光瞥了冯廷一眼,本来该绑在身后的手突然抽了出来,一个箭步窜到冯廷身边,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柴房外传来一阵声响:“胡三娘,今天绑的那小子是什么来头,那一身的绫罗绸缎看着就是个肥羊!” 冯廷认出了这是那个掌柜的声音,恨不得冲出去撕了他。
“可拉倒吧,就是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以为是个财神爷,结果就是一臭穷酸,给他扒了才发现一分钱都没有,赶明让马老大给卖了。”老板娘的的声音略带抱怨,仿佛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冯廷那个气啊,敢说小爷是穷酸,知不知道小爷在京城都拿银票擦鞋子,拿绫罗绸缎擦地,他看了一眼放在自己嘴上的手,用力的咬了一口,女孩有些抽痛,却依然没有松开,眉头一皱:“你要是再不老实,我就把你打晕了,反正是一样的。”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冯廷狠狠的瞪了一眼,却不敢再做什么出格的事。
门外的胡三娘似乎并没有把冯廷放在心上,懒懒的说道:“倒是前几天抓的那个小姑娘模样周正,卖到秦楼楚馆估计能拿个好价钱。”
“你个黑心的婆娘,不过爷们就是喜欢你这样的,怪不得这么心急来看那小丫头!”掌柜调笑着说道
胡三娘娇笑了两声,作势要推开柴房的门,女孩一脚把冯廷踢到了最远的地方,自己埋伏在门口,仿佛一把出鞘的宝剑,整个人蓄势勃发。
胡三娘迈进了一只脚:“奴家来。。。。。。”话未说完,就被一记扫堂腿绊倒,整个人重心不稳的趴到了地上,女孩随机给了她一记手刀,可怜娇媚无双的胡三娘就这样昏死了过去。
门外的掌柜闻声赶了过来,欲探究竟,还未走近,一把飞刀随风而至,直冲面门,人高马大的掌柜瞬时倒了下去,一双眼睛不甘心的睁着。
女孩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过去把插在掌柜额头上的飞刀拔了出来,拿衣角擦了擦上面的血迹,随即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照明弹,向空中一抛,黯淡的夜空瞬间被点亮。
不多时,便冲进来了一队举着火把的官兵,飘摇的火光似乎要撕裂漆黑的夜,泗水县的知县孟大人穿着一身官服随即而至,看了眼站在人群中央的女孩,长吁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道:“可吓死我了,小勺,下次可别再深入虎穴做什么卧底了,你要是有个外一,让我怎么和你死去的老爹交代!”
宋小勺的一双眼睛仿若深井,波澜无惊,嘴角却弯成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点点头:“嗯,好的。”
孟知县叹了口气,知道她是根本没听进去,不过敷衍了事,还想再劝说两句,却看见早前进去查看查房的衙役扶了个人出去,擦亮了眼睛,定睛一看,不由吓了一跳,连忙冲了过去:“小王爷,您怎么在这贼窝了啊?”
冯廷吐了吐嘴里的杂草,心里那个郁闷啊,人家想要一个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孤傲形象,而不是一个智商下线的人质啊。他轻咳了两声,指向宋小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她一个弱女子都能深入虎穴当人质,小爷我为什么不能?”
孟知县闻言一脸古怪,好心的说道:“小勺她是衙门的在职捕快,不是什么弱女子啊。”
冯廷脸色一红,仿佛便秘了一般。
宋小勺呵呵一笑,走到冯廷面前,贴近他的耳边轻轻道:“哦,原来是小王爷。。。。。。啊。”语调微微上扬,拉长了最后一个字的音。
冯廷回想起在柴房里的那句没出息,气的直跳脚,半天才缓过气来,他死死的盯着宋小勺,恶狠狠的喊道:“宋小勺,你给爷等着,爷记住你了!”
“嗯,好的。”宋小勺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随着大队人马往回走去,只留给冯廷一个漂亮的后脑勺。
肆
泗水县的孟大人是个很聪明的官,从他上任以来几乎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可是现在他想他遇到了一个大麻烦,不,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麻烦。他坐在花厅里喝了一口茶无可奈何的看着分坐在两边的人,试探地说道:“你们两个也算是朋友了,所谓不打不相识哈。”
“谁和他是朋友!”两人异口同声道。
孟知县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冯廷摸了摸差点被踹出内伤的胸口,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大人,从明天开始让宋捕头来保护我的安全吧。” 哼哼,小爷还治不了你了。
孟知县锁成川字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假装看天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小勺啊,今天辛苦你了,该给你放个假了,咳咳,小王爷身份尊贵,你就负责他的安全吧。”随即扔给了冯廷一小袋银子。
宋小勺一副我早就猜到了的表情,用余光瞥了一眼上窜下跳的冯廷,可有可无的答应道:“嗯,好的。”
二人走后,站在幕帘后面的师爷突然窜了出来,神色慌张道:“大人,这要是叫庆王爷知道了,不好吧。”
真是上了年纪了,这才熬了一个晚上就睁不开眼了,准备打道回府的知县大人潇洒的摆了摆手:“嘛,这多好啊,小王爷连庆王爷的话都不听,又怎么会听本官的,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第二天,精神抖擞的小王爷冯廷一大早就赶到了马场,他看着立在一边站的笔直的宋小勺盛气凌人道:“给小爷牵匹马来。”
宋小勺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骑装,长而乌黑的头发整齐的束在了脑后,看着十分英姿飒爽,她弹了弹头上飘落的叶子说道:“小王爷,咱们泗水县可不比京城,这马都是从流寇那里剿来的,野性难驯。”
冯廷听了这话已经打了退堂鼓,但为了挣一口气,硬着头皮迈上一步:“小爷我可不是吃素的,别废话了。”
若是旁人,宋小勺一定会强烈制止,但是面对这个飞扬跋扈的的纨绔,她实在懒得多费口舌,随意牵了一匹马,把缰绳递给了他。
说时迟那时快,冯廷刚一上马,那看着十分温驯的马就跟疯了一样的甩蹄狂奔,马上的冯廷吓得脸都白了,紧紧的抓着马鞍,似乎随时要被颠下来一般。宋小勺见状眼神一暗,吹了个口哨,一匹雪白的马打着响鼻欢快的奔了过来,她一个帅气的翻身跃到了马背上,双腿一夹,示意白马追上前面的小王爷。
这个时候的冯廷被颠的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看到了追上来的宋小勺那里还有半点怨恨,眼巴巴的看着她。
宋小勺看到这个表情,噗嗤一笑,一个纵身跃了过去,贴着冯廷的后颈镇定道:“跟着我的口令往下跳。”
“一,二,三,跳!”宋小勺一个借力,紧紧的抱着冯廷,拽着他准确的滚到了柔软的草地上。
冯廷看到宋小勺流血的手臂,竟然不敢直视女孩平静的双眼,惭愧的说道:“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
看着少年呆萌的眼神,宋小勺的心有些软了,她从怀里掏出一方斯帕,用力撕成布条状,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臂,示意自己并没有大碍。
冯廷连忙抓住她受伤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到了石阶上,认真地说道:“我以后一定不会给别人添麻烦了。”
英气勃发的少女转过侧脸,一双眼睛仿佛夜空中最闪亮的星子,略带笑意的说道:“嗯,好的。”
“喂,你为什么会当捕快?” 冯廷曲着一双长腿,拿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我小的时候父亲母亲都被马匪杀了,是外出的孟大人救了我,我就发誓一定要为他们报仇,让泗水县再也没有像我这样的孩子。”宋小勺的眼神微红,仿佛回忆起惨痛的回忆。
“那你有什么愿望吗,你救了小爷的命,说出来小爷帮你实现!”冯廷一副我不愿意欠你人情的样子。
宋小勺看了眼别扭的熊孩子,轻声说道:“上次抓的胡三娘一伙人是最后一个山头的马匪,我已经没什么心愿了,我听大人说大梁幅员辽阔,有很多很多漂亮的地方,等我攒够了钱,我想骑马去看看最远的地方,见一见美丽的塞外姑娘, 喝一喝最烈的美酒,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阳光打在少女洁白如玉的面颊上,温暖如三月春花开,冯廷一时间看呆了,小声的说道:“ 你来京城啊,我请你吃御膳房做的芙蓉桂花糕,带你去看法源寺初开的桃花。”
少女粲然一笑,晃花了人的双眼。
五
京城的女子或仪态万千,或故作娇羞,小霸王冯廷从来没有见过宋小勺这样的女子,清冷似高悬夜空的孤月,坦荡似一览无余的清水,刷新了她对女子的定义,从那次坠马之后她越来越喜欢缠着宋小勺。
“小勺,我们去踏青啊!”
“小勺,我们去放纸鸢啊!”
“小勺,我们去吃饭啊!”
“好!”宋小勺终于不堪其扰,在一众同僚嫌弃的眼神中,拖着冯廷去吃午饭了。
这是一家连名字都没有的面馆,零零散散几只椅子孤零零的散落着,已至中午却只有零星几个客人,一个半大的女孩守在灶台边煮面,宋小勺忽略冯廷一脸的不开心,敲了下桌子高声喊道:“陈小妹,来两碗阳春面!”
灶台边的女孩很快端上来了两碗面,欢快的说道:“小勺姐,你又来了,我给你多加了一勺面。”随即看了眼冯廷打笑道:“这位公子真好看,和小勺姐真配。”语罢,也不等回答,一蹦一跳的去继续煮面了。
冯廷羞红了脸颊,偷偷的打量着宋小勺,发现她并没有生气,心中暗喜,使劲的拿筷子搅着面条。
宋小勺看着灶台边擦汗的半大女孩,有些沉痛道:“小妹的哥哥陈郡是我们府衙最好的捕快,三个月一群马匪想要行刺大人,陈郡为了保护大人因公殉职了,他只有陈小妹一个妹妹,我们几个凑了些钱给这孩子,谁知道她不接受,我只好每天来这里吃面了。”
一阵沉默,冯廷突然举起了空碗,挥了挥手,大声说道:“陈小妹,再给我来一碗面!”
宋小勺微怔,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第一次用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冯廷:“小王爷,你其实是个好人。“
冯廷嘿嘿一笑,突然觉得能够来着穷山恶水的泗水县其实还不错。正在这时,邻桌一直默默无声的中年人突然摘掉了斗笠,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作势插向正对着的冯廷,宋小勺眼尖手快,拼尽全力把冯廷撞到了一边,冰凉的匕首插入了她的后背,霎时间,鲜血染红了衣衫。
“马老大!”宋小勺忍痛站了起来,咬牙拔出了匕首,一个漂亮的回旋踢,正在暗自庆幸自己得手的马老大瞬时被踢的昏死了过去。
这一击用尽了宋小勺全身的力气,她的眼睛渐渐模糊,倒在一边的冯廷紧紧的抱住了她,一双眼睛红的吓人。
“宋小勺,你不许死!”他狠狠的喊道,眼泪一滴一滴的流了下来。
“嗯,好的。”宋小勺摸了摸他的脸颊,眼皮越来越重。真是个笨蛋,明明说不会再麻烦别人的,一点信用都没有。
闻讯而来的孟知县很快拿下了马老大。这个马老大是黑风山的土匪头子,上次在黑店兴风作浪的胡三娘和掌柜就是他的手下,自从官府顺藤摸瓜把黑风山为非作歹的马匪一网打尽后,漏网逃出的马老大就恨上了官府。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京城的贵人来到了泗水县,经过打听盯上了冯廷,终于逮到机会想要杀了他,从而让孟知县被皇上狠狠的责罚,谁知踢到了铁钉子,遇上了宋小勺。
陆
时光飞快,宋小勺被送到医馆已经一个月了,冯廷一点消息也打探不出来,官府的衙役看他都一副丧门星的表情,也难怪,作为衙门的一枝花,宋姑娘短短时间内受的两次伤都是因为这个纨绔少爷,怎能不让这群有血性的爷们生气,连一向和蔼的孟知县也对他避而不见。
冯廷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在医馆门口转来转去,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前来探病的孟大人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别具一格的“望夫石”,叹了口气:“小王爷,你进去吧,小勺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真的吗”,他一个高蹦了起来,嗖的一声蹿了进去。
病床上的宋小勺脸色白的吓人,精神却很好,一双眼睛神采奕奕,美的勾魂夺魄,她看了一眼焦躁的冯廷,轻声说道:“我没事,别担心了。”
短短的一句话却让冯廷整个人放松起来,他仔细的检查了一遍宋小勺,确认真的没什么问题后,傻傻的咧嘴笑了。
“大人说庆王爷捎来书信让你后日回京。”宋小勺看了眼惊慌失措的少年接着说:“明天是花灯节,你陪我逛一逛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冯廷突然平静下来,她看了眼安静的少女,乖巧的点了点头。
十里花灯海仿佛要将夜色淹没,人来人往的街巷格外有节日的气氛。宋小勺披着厚厚的斗篷,带着暖炉,扶着身边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在街上。她今天没有束发,温柔的夜风缓缓吹起她的发丝,整个人飘飘欲仙。
冯廷看过了纵马飞奔的宋小勺,清冷刚强的宋小勺,却从未看过柔弱似拂柳一半的宋小勺。
他暗暗祈祷时间停下来,停留在这一刻。
“你会吟诗吗?那边诗写得好可以得一盏花灯。”瘦弱的少女认真的望着冯廷,灿然如星。
冯廷的脸颊可疑地红了:“小爷最讨厌那些酸腐文人写的东西了!”
宋小勺闻言并没有失望,她假装打量冯廷,叉着腰认同的点了点头:“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了。”
“你。。。。。。”冯廷赌气的多了跺脚:“走,爷带你看好东西。”说着也不问宋小勺是不是同意,牵着她的手挤近了一个人最多的摊子。
摊主是个老实的手艺人,此刻摆了一地的簪子,看的围观的小姑娘眼都直了。冯廷一直在观察宋小勺的神色,发现她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一只松木簪子,立刻手急眼快的抓起来。
“老板,这个怎么卖?”
“三两银子。”
冯廷拽下腰间上的钱袋,倒出了里面的银子,仔细点了好几遍,才发现只有不到一两,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处境今非昔比。
一旁的宋小勺看出了他的窘境,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们走吧。”
“不就三两银子吗!”冯廷一把拔下头上精致的白玉簪子:“我拿这个和你换!”在摊主狂喜的眼光中,把换来的木簪子塞进了宋小勺怀里。
宋小勺苍白如纸的面容上仿佛有了些颜色,眨了眨眼睛,露出两个漂亮的梨涡:“我很喜欢。”
黑夜很快就要过去了,冯廷站在府衙门口依依不舍,他看了眼眼前的女子,紧张的问道:“你喜欢我吗,我可以带你走的。”随即又有些后悔,飞快的从怀里拿出一枚铜板塞到宋小勺手心里:“不要直接告诉我,我闭上眼,你要是喜欢我就把这个还给我。”
宋小勺看了看手里的铜板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幼稚鬼!” ,她把铜板放回了自己的腰间,有些忧伤的说道:“冯廷,你该找一个大家闺秀,而不是我这样的贫贱如草芥的人。”
“哦,我知道了。” 月光下的少年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睛却氤氲了雾气,仿佛下一秒会流下眼泪一般。
他走过最后一个街角,终究忍不住回头望,少女依然没有离开,笔直的如同曾经要出鞘的宝剑一般。忘了她吧,就当一个梦吧。
第二天,冯廷早早的来到了府衙门口,他一直在等那个自己最想要看到的身影,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她还是没有等到那个人,他告诉自己她一定是忘记了。
太阳下山了,他叹了口气,掀起车帘,突然听到了一阵喊声,那次剿匪后被借走做杂活的阿贵突然气喘吁吁的爬上了马车,手里举着一个信封说道:“公子,这是宋姑娘给你的。”
马车飞驰,走过了一程又一程,冯廷终于有勇气拆开那个薄薄的信封,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枚铜板静静地躺着。
一时间,他泪如雨下。
十天后,泗水县的后山新砌了一座坟头,墓碑下摆了一只简朴的松木簪子。宋小勺没有告诉冯廷,当时的那一刀正中心脉,她不过几天的光景可活。她想,它可能永远也无法去京城,无法找飞扬跋扈的小霸王一起吃御膳房的桂花糕,看法源寺的桃花了。她只盼着他能好好活着,好好的忘记她。
尾声
后来,小霸王冯廷考取了功名,也娶了内阁大学士的独女,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新夫人貌美如花,一双美眸说不尽的缱绻,进退之间仿佛每一步都经过精细的测量
冯廷会很温柔的陪新夫人吟诗作对,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自己并不喜欢这些所谓的风花雪月。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想起泗水县的那一段时光,想起那个清冷似月光的姑娘,不知道她有没有打马路过大梁最远的地方,有没有见过最漂亮的姑娘,有没有喝过最烈的美酒,他想,她一定过得很快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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