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滩涂 ”——献给湖南平江献冲採育场知青连
(八)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向前进行。
不久,长期在县政法战线工作的柳正华也被上级安排到了献冲採育场知青连任指导员,吃住都在长寿排。柳叔叔和我父母很熟。当年他家住在县西街花溪巷,和谢谷生家是邻居,因我经常去谢谷生家玩,所以我和柳叔叔也很熟。
知青连的连长指导员我都熟悉,我想他们应该会无形中对我有一种关心和照顾,至少不会给我穿小鞋。但后来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有一天,刘连长一本正经问我,你能否跟着知青一起去砍竹?我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我好像是个二流子,整天游手好闲,不要给知青带坏样。其实刘连长是冤枉我了,我也整天在外面,有时在排里不出去,我是在画报表,填数字。再说,这也是我自己的份内工作。不过,我也知道,辜家洞就这么大,生产队里各家各户的果树和经济作物不需要我长年累月去统计。我要想尽量久一点住在这个对我来说相对好玩的地方,必须要开辟发展一条其它经济生产门路。听完刘连长看似轻实则重的一句问话,我没有反驳他。心想不就是砍竹吗?
过两天,我真的跟着知青们砍竹去了。虽说我从来没有砍过竹,但三年前曾跟随母亲下放期间砍过柴。砍树虽不是太熟练,至少我知道怎么砍。
我们翻过了几个山坳,钟排长说就在这里砍竹。我跟在钟排长后面,在山上深一脚浅一脚。在山上砍竹是没有路的,人并要尽量分散,不然的话,砍的竹子倒下来砸伤人那不是戏玩的。我也像知青们一样戴了一双纱手套,选择一根竹子拿起钩刀就砍起来。几刀下去,竹子应声而倒,我心想砍竹子比砍树轻松多了,毕竟竹子是空心的。岂料竹子倒下去整根竹子被撕裂了。钟排长大吼一声说,你怎么能这么砍?人要围着竹子转圈砍,你这么砍一个地方,竹子都会被撕裂报废的。看来砍竹也有技巧。钟排长到底是农民出身,力气又大,对他而言,砍竹是小儿科。再看看我们那帮知青,说内心话,他们砍竹的手法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竹子被我们砍掉留下的竹根锋利无比,一不注意,脚就会被划破鲜血直流。我亲眼见过朱积然被竹根划破后痛的她坐在地上直喊哎呦。对于这种情况,钟排长见的多了,他说竹根就像是看得见的地雷,往往大家都不太注意,但最容易出事。知青们找块布给朱积然进行了简单包扎,直到她伤口没有再流血,朱又跟着大家继续砍竹。看着他们一个个埋头苦干,累的汗流浃背,我心中油然升腾起一种怜悯。他们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年纪,如果我两年前没有被招工,我会和他们一样,也会在这深山老林或者更边远的村落,做着和他们一样甚至更苦更累的劳力活。
砍完一大片竹林,接着就要将劈好枝丫的竹子一根根扛起来,放到指定地点码堆。一天下来,我累的腰酸背痛,手上也起了血泡。知青们有点嘲笑我。只有我内心知道,其实我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昨天。至少我已经证明自己,在辜家洞,我曾经和知青们一起劳动锻炼过。这也算是体现了我的人生价值。
干了两天,实在吃不消,我借故开溜回城了。我一无团二无党三无干,我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和境界。如果刘连长真的要我天天和知青们一起去砍竹,我肯定会离开这里。
(九)
我回城后,向公司领导汇报了我在辜家洞的近况。方主任知道苹果树栽培已经泡汤,他要我继续呆在辜家洞,看看能否试验成功黑木耳。他对我说,今年下半年你就呆在献冲採育场,你就做一件事,试验栽培黑木耳,希望能成功。然后他要长沙办事处的采购员去外地买瓶菌种回来。
我知道在长滩如果我真的有事做,刘连长也不会对我那么霸蛮,毕竟他还不是我的直接领导。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要到七一。为了迎接这个党的节日,两个排的知青都在各自排练节目,并互相暗暗较劲。我自告奋勇写了两个作品。一个是相声,这个我记得异常清楚,还有一个不记得是快板还是对口词。交由周燕辉和黄湘表演。我自当导演。另外她们还有其它几个节目,表演者都是清一色的女知青。对表演还是写台词剧本,我都是门外汉。我曾在商业局业余剧组当演员都是跑龙套。排练期间,我总觉得两人表情不太满意。我一说,周燕辉嘟起了小嘴,黄湘白了我一眼。我知道,再说她们会不演了。她们能演我写的台本,是把我看起牛大。我知道她们不是吴玉辉,我自己更不是吴午如。作为我的”处女作”,能有演员演,观众看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我还奢求什么呢?当然,城关排这边的知青对所有演出节目都搞得神神秘秘,由于名声搞的大,倒让长寿排那边的知青以为我们的节目真的会精彩无限。
到了真正演出的那天晚上,城关排的知青对演出还是比较认真的。副连长黄月荣要求各位表演者认真一点,力争演出自己最佳水平。演出地点安排在长寿排所在地。当我们到达的时候,长寿排的知青和当地几个社员早已在演出场地等候了。
演出节目正式开始,首先是长寿排的歌舞表演,表演者也是清一色的女知青。演了两个节目,我觉得水平还算可以。轮到周燕辉和黄湘上场表演,场内非常安静。两人说相声,还不如说是在背台词。有时忘记了接句各自还不时看一下手中的纸片。平心而论,我写出来的台本很一般,谈不上有什么笑料和包袱,作为两位表演者来说,初次登台能不怯场,也很不错了。尽管两人表演过程中观众未出现什么笑声,但她们表演结束后能获得知青们的掌声就已经很不错了。大家都是第一次,我们还要去苛求责备什么呢?特别是对我而言,已经收获了一次足够的自信。
(十)
不久,我的黑木耳菌种也到位了。记得总务陈建国好像是家里还是本人有什么事回城了,由屈曙光代班。曙光成天戴一个黄军帽,上身穿一件黄军衣。他长相虽有点凶,但待人很真诚友善。在长滩,男知青里面我和他关系算是不错的。接菌种那天,是他帮的忙,和我从山里抬回一根枯死的大树,将树锯断后在房屋后面的空坪上搭起了棚架。
在长滩我呆的几个月的时间里,有少数男知青总认为我和城关排的女知青走的太近,他们有点看我不惯,似乎我已严重越界触犯了他们的山规。当时我和周燕辉、黄湘、赵辉、黄大兰、徐桂英、夏桂林等几位女知青关系不错,其实从内心来讲,我对她们都是那种非常自然的纯净的感情流露,没有像个别男知青想象的那般肮脏。因为我从小到大,无论在哪个地方,我一直有很不错的女人缘。
记得有一次晚上,我在我住的房间隔壁一位女知青的房间聊天,突然电灯被黑了,我们以为是停电,结果跑出来一看是被人拉闸了。还有一次,我床上的被子突然不见了,后来还是一位女知青借给我一床棉被,她和另一位闺蜜合伙盖一床被子。这些小事让我感到很滑稽。个别男知青想让我难堪,但几位女知青又及时替我解难。我不知谁对谁错?我也不知道我做的这些事到底是对还是错?甚至有一天,我和一位男知青聊天时,我说,老是呆在山里冒味。他立马回敬我,你要走我们又不拦你。当时他偏激的回话呛的我无话可说。不过,我自己知道,这里终究不可能是我的久留之地。我会选择一天离开。当然,不会是被迫。
(十一)
记得在那个清纯的年代,在长滩知青连,是坚决禁止男女知青恋爱的。禁止归禁止,知青们爱是照样要谈的。当时真正不涉及爱情领域的,好像是副连长黄月荣,团支部书记王姿辉、模范青年徐彪等等。榜样归榜样,那些少男少女一般都很难控制住他们各自的真情实感。记得有一天下雨,城关排全体知青开会,我在楼上房间看书。下面领导讲话我听的清清楚楚。刘连长、黄副连长、钟排长、王书记等等领导都先后讲话,就是坚决禁止知青们谈情说爱。会议散后,有几位女知青都不敢理我了,只有徐桂英看着我偷笑。但过了两天又重归于好,让人哭笑不得,我又没有和她们谈恋爱,大家搞成这种神经兮兮的有意思吗?在我记忆之中,当时在城关排至少有五对相互都在暗恋。这几对到最后真正成为夫妻的却有两对,成功率不可谓不高。我记得陈建国当总务时,有位大眼睛的女知青开饭的时候经常向他扯蛇丝眼(媚眼),有时还当众给他夹菜。好像陈谷老在她面前还有点掰俏。周燕辉在知青连有很多男知青都喜欢她,公开的有两位。城关排的这位她有点看不上,长寿排的那位她好像有点暗暗喜欢,可惜最后她还是抵挡不住山外琴声的诱惑。黄大兰在我们面前有意无意公开了她和那位兵哥哥的爱情,看得出她很陶醉。真正对爱情意志坚定的是余寿平和吴元辉。记得吴元辉75年左右招到了县百货公司当营业员,我有位好友也在她们单位工作,对元辉展开了大胆追求。我对我那位好友说,她是名花有主,你追不到的。他不听,到最后结果可想而知。几年后他们两人结为夫妻,在长滩知青连里像他们这样的例子还有七八对。
这年国庆,长滩的知青们放了几天假,所有知青都迫不及待回城探望父母。我和其中几位男女知青结伴玩了两天,并在县烈士公园照了相,作为纪念。
深秋终于来了,秋风阵阵,落叶纷纷,在大山里面更有一种萧瑟肃杀的悲凉。我栽培的黑木耳也算的上是成功,尽管没有满树开花,但至少星星点点开了一些。我离开长滩的时候,索道已经开通。长滩好像是起点,其它几个点分别为石嘴头、望树坳、河坪和场部。男知青多数是在各个索道点捆竹、吊竹、挂竹;也有的在春福庵砍竹和收竹,或者到河坪放竹排;而女知青大都安排在各个点收竹和盖章验竹。对于她们而言,做这项工作比以前砍竹要轻松很多。索道是一上一下,这边竹子运下去,那边放空循环上来。在山下买点东西也可以通过索道运上来,无疑大大减轻了工人和知青们的劳动强度。
我记得异常清楚,在我离开长滩的头天晚上,钟福林和我进行了一次促膝谈心。当时钟福林的伯父在我公司当采购员,足迹遍布全国各地,钟福林很羡慕他。他首先声明,灯不是他拉的闸,被子也不是他拿走的。我说这个对我无关紧要,可能是某些地方我确实做的不太妥当,请他和其他知青原谅。接着,他谈了他的爱情观,我表示赞同。他说他很羡慕我,和我一般的年纪就已经正式招工。像他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出大山,这是所有在长滩的知青最为担忧的。现在只要能走出大山,哪怕是去掏粪,扫大街,他也心甘情愿。我看得出他的眼睛有点湿润。他接着说,如果我能像我伯父一样,经常走南闯北,我这一辈子也值了。他最后说,希望我能在他伯父面前美言几句,要他伯父想想办法,要尽他最大可能帮他找到一份工作。钟福林一席话,确实是代表了长滩所有知青以及全国数千万知青的真实想法。在那个年代,知青确实是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知青是那一个时代的一个符号!既是问号,又是逗号,分号,也是惊叹号,更是省略号。我知道他们期待的是句号,那真正能带给他们一辈子幸福和快乐的句号!
我离开两个月后,也就是元旦前夕,我又一次来到长滩,以前对我不太友善的个别男知青脸色好看了许多。他们可能知道,我并没有挖他们的墙角。到了元旦,排里开餐每桌竟然有一大碗的腊肉,还有谷酒。那天,我很开心,喝的有点微醉。翌年的八九月份,我在福寿山曾两次下山来到这里,看望这帮我曾经朝夕相处的知青们。
这是一段令我永生难忘的青春记忆!
(结束语)
辜家洞没有江湖和大海,长滩也没有滩涂。但在我心里,那离别45年的记忆,就像朝霞和夕阳相映在那长长的五彩缤纷美轮美奂的滩涂上。当年的知青,就是清晨那一抹温暖红润的朝阳,给滩涂留下一层美丽的光亮!年轻的知青们在这里寻觅着他们内心的另一种追求,并留下一串又一串深深的脚印。他们在这安静、清纯的长滩,追求、期冀和向往他们心中的美好生活,宛如一世静穆的安然,享受着生命原始的激情和涌动……
红尘漫漫,岁月萧萧。夕阳下的滩涂,给人一种祥和的凄美和寂寥。当年知青连风华正茂的男女知青们,现在已是银发飘飘。退休后的知青们也正如夕阳下的滩涂,虽说有些寂寞孤单,但悲凉和惆怅已经离他们远去,幸福快乐,身体健康是他们生活的主旋律。夕阳下的滩涂,仿佛是一幅深沉自然的油画,它属于懂得美的人。它的色调、色条和色彩,总让人展开无限美好的回忆和遐想。
长长的滩涂,会给人留下一片美丽的云彩!
后记
我离开长滩后,大约是74和75年,两年内有10多人分批次被招工到岳阳纸厂、岳阳肉联厂、岳阳师范、省财校、县粮食局、商业局、供销社等单位。后来又陆续招走了几人。
当年和我曾生活在一起的长滩知青,若干年后,有的成了我的上级领导,有的成了我的同事,有的成了我爱人的同事,有的成了我同学的爱人,有的甚至还变成了我的亲戚。
四十五年后,以前那些非常熟悉的面孔又离开我们好几位。比如长寿排最漂亮的小姑娘彭妮娜;最帅的帅哥席均绪;城关排一号演说家钟福林;我曾经的单位同事李佑成;待人非常真诚友善的屈曙光;沉默寡言的朱积然……此情此景,想起来总是让人悲伤,让人唏嘘不已。
在长滩这个地方,在我离开四年后,我的爱人(当时我们还不曾相识)也到了这里和知青们一起生活工作了大半年。当六七年后,经媒妁之言我们相恋,谈起在辜家洞长滩各自的经历,我们回忆起来竟有着惊人的一致,这就是一种缘分。谈起她77年3月份,她准备进城当亦工亦农的学员,与女知青们分别离开的那一天,她和林建新,夏桂林,徐桂英,黄大兰等等女知青抱头痛哭。这些暂时留下来的知青在整个採育场当时还有近20位。他们命运多舛,极为凄凉。那些留守下来的众多知青,对他们来说,最苦的不是劳动,也不是饥饿,而是那根本不能用言语来形容的孤单凄凉,用哭断肠来形容他们一点也不过分。直到1979年全国知青大面积招工,这些不幸的知青才有幸走出大山。他们是全国数千万知青的一个缩影,令人同情,值得我们一辈子铭记和思索。
青春不再!岁月已老!下辈子若有缘,如果与你们再在长滩相遇,哪怕过程和结果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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