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老想起家里的长板凳。土棕色的木头,四脚而成。我开始感叹,我想我在老去。
那是我大概六七岁的样子。含着大手拇指,黑溜溜的眼睛,圆脸。他五十二岁,笔挺的身板些许魁梧。表情威严又很爱笑。傍晚的时候,奶奶总是让我拿着盆子到家堂的左边沙发前放着,然后倒上滚烫的热水,那盆子冒着热气,我哈巴着脸,连连说着:“好烫好烫”。他大声笑:“让远一点,兑点冷水。”奶奶小丫鬟似的往旁边的盆子里到进冷水。我们开始泡脚。
他的脚很大。宽厚的脚掌有很多厚厚的纹路,脚后跟尤其严重,硬的像个石块。后来我我才知道,那东西叫茧。我的脚很小,软软的肉捏起来细乎乎的。他总嫌水凉要加热水,坐在对面的我脚像青蛙一样沾一点水又蹦一下。我问奶奶,为什么他的脚不怕热水。奶奶说那是我还小。说着说着,我继续把手也伸进水里,温热的水从我的指甲盖绕过手指,我浑身一热,激灵的打个哆嗦。“好舒服呀。”我咧着嘴笑,没了门牙的小脸肉乎乎的。他看新闻联播的脸不时传来几声哈哈。
我要帮他搓脚,用手扳着他的脚趾,一点一点的扣。我把手指头扣向他的脚板心,只见他痒痒的抽回脚,皱着眉头呵责我“这爬山的小妖啊,找打吧。”我和奶奶笑作一团。
洗完脚,奶奶递过擦脚布,我擦干净了,又递给他去。他擦完,把脚往沙发上一放,盖上小毛毯。我帮着奶奶倒完水然后踩着他的大拖鞋钻进他的毯子里,含着手指,然后睡着。他把我背上楼,给我盖好被子,捏捏我的鼻子,摸摸我的脸蛋,然后关灯睡觉。
去年我回去的时候,他坐在长板凳上泡脚,咧着没了门牙的嘴时不时发出几声哈哈。他的脸很黑,头上面乱糟糟的白发夹杂着几丝黑发,眯着眼睛,试着水。看我走过来,他不紧不慢的说:“周吉,洗脚。”“昂,我洗了。”我回道。“哦,洗了呀。”他说着,拿起布子擦擦脚,起身。
他泡完脚,倒了水,踩着拖鞋慢腾腾的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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