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又消失了。我就去找个东西的功夫,回来就看不到刚才晒太阳的他了。边上几个僧人说,少主跟着一个乞婆走了,那还是个专要金子的乞婆。
听到这里我就放心了,反正这样的消失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只需等着少主归来即可,说不定还会有新奇的故事听。
果不其然,再见到少主时,已是个把月以后。这时的他,不仅精神容光焕发,还带回了更精彩的故事。这过程对他来说是真实的经历,在我看来,却比故事还虚幻神奇。
还是从那个专要金子的乞婆说起吧。
那天,少主正在寺院外边晒太阳,司卡史德找到了他。开初,他并不知道那是司卡史德,因为他看到的是个老乞婆,丑陋之极。她的身上背满了疙里疙瘩的东西,有破布,有棉絮,更多的是些古里古怪叫不上名字的。 因为许久没洗脸了,污垢已经掩盖了她的本来面目,但依稀还能看出她是个女人。
少主习惯于布施所有的行乞者,就给了她一点碎银。没想到,她竟将碎银扔到地上,气冲冲道:这点银子,你也能拿得出手?
几位僧人大笑。少主的脸涨得通红。他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乞婆。于是,少主又掏出几块银子,给了她。哪知,她又将银子扔出老远,粗声粗气地说,我不要银子,我要金子。
哈,专要金子的乞丐。一个小和尚笑道。
少主脑中灵光一闪,这才发现那乞婆身上有一种他很熟悉的东西。他认真地打量了一番,但发现除了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外,实在看不出她跟一般乞丐有哪些不同。这是个很老的女人,至少有六十多岁,清瘦、肮脏,头发如风中的秋草般枯黄,而且沾了许多说不清的脏物。她的脸上麻满垢甲,看不到肉色。身上的那堆破物倒跟她的形貌浑然一体,构成了典型的乞丐特征。于是他想,这也许是个疯婆子。但又转念一想,自己不是在行菩萨道吗?有的菩萨在众生索要眼珠时,都能布施给他们,我难道舍不得一点金子?
少主取出一块金子,给了那乞婆。他听到乞婆咕哝了一句:这才像话。他正要转身离开,又听得她说,跟我走。说完,她先走了。
从那句“跟我走”中,少主清晰地听出了司卡史德的味道,心一阵狂跳。但疑惑那天人般美貌的女子,为何成了这般模样?正疑惑呢,传来那女子的呵斥:你发啥呆?你还想叫我卖你不成?
这一来,少主不再疑惑,只给相熟的小和尚交代一句,叫他给上师带个话,说他过些时来取经书和其他东西。
追了许久,少主终于追上了司卡史德。女子嗔道:你不是了无牵挂吗?说那么多废话干啥?要是你此刻往生,莫非也这样不成?这时,你便明白了什么是物累了吧。世上所有的财物,都是障碍解脱的东西。你连那点东西都放不下,还修啥行?
少主解释道,我放不下的,是那些经典。我要将它们带回藏地。
女子冷笑道,那经典的目的,还不是为了叫你放下?要是你连它们都放不下,它不成你的累赘了吗?要它干啥?
少主不敢再辩解。他很怕她。以前,她那么美貌时,他都怕她,此刻更怕了。瞅个空子,他偷窥了一眼,发现除了声音外,她一点也没有司卡史德曾有的那种美丽。他想,真是怪,以前,是不是看错她了?
这一想,司卡史德冷笑了。是呀,你以前执幻为实,现在更是认假成真了。以前的美貌掩盖了鼻中之涕、肠中之便、肤下之脓血,你便认为它美;现在的污垢,掩盖了我身上之美德,掩盖了心中之大愿,掩盖了我的智慧和慈悲,你便觉得我丑陋不堪了。你说,我究竟是美是丑?
少主连忙道:美,当然美呀。
女子说:真的美吗?
当然当然。
好的。那我要你娶我。成不?
少主一听,吓坏了。他说不成不成,他是受过戒的。
司卡史德冷笑道,你不就受了沙弥戒吗?你连身口意都供养我了,还放不下啥戒?
少主觉得舌头一下子干了,不知如何作答。
司卡史德说,你是不是嫌我又老又丑又脏?
少主连忙摇头,不是不是。
那你是答应了?
不!不!
你的身口意不是都供我了吗?变卦了?
少主的头上冒出汗来。一种奇怪的嗡嗡声从脑中响起。他想,我咋能娶她?却又想,我不是将身口意都供养她了吗?她即使叫我死,我也得死呀。
你仔细看着我。司卡史德说。
少主擦擦头上的汗,抬起头,望司卡史德。这一望,他越加心寒了。这哪是当初他看到的那个美丽的空行母呀,明明是个肮脏的老乞婆。她的眼中透出两道刻毒的光,仿佛他的犹豫,对她构成了巨大的污辱似的。
女子道,发了菩萨愿的人,哪怕我要你的眼珠你也得布施,何况我只是叫你娶我而已。你这号人,发那些愿,有啥意义?
少主想,就是,佛陀都舍身饲虎呢。他为自己的犹豫惭愧了,便说,好的,我娶你。
那乞婆却冷笑道,晚了。你错过了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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