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成平原故家子，性懒生涯日落西。
妇人埋怨王无能，破屋数间卧牛衣。
盛夏燠热宿村外，周氏园中墙倾圮。
既晓村人尽回去，红日三竿王始起。
草际金钗拾视之，仪宾府造四字细。
衡府仪宾为王祖，家中故物同款式。
把钗踌躇心不定，自家东西当归己。
一妪来寻遽出授，妪喜盛赞德无匹。
钗值几何先夫遗，王成惊问复惊喜。
先祖仪宾王柬之，何以相遇为夫妻？
妪本狐仙百年前，君祖与妇缱绻时。
君祖弃世老身隐，过此遗钗适遇子。
曾闻先祖狐妻事，王信其言便邀之。
呼妻出见负败絮，妪见其妻又叹息。
又顾败灶无炊烟，妻述贫状呜饮泣。
以钗授妇质市米，欲复相见过三日。
妪去王为妻言故，王诵其义姑事之。
三日一过果然至，又出数金籴粮食。
夜与王妇共短榻，妇察其诚遂不疑。
翌日谓王勿惰业，王告手头无余资。
妪又出金四十两，将去市葛得微息。
王购葛布五十端，抵达燕都六七日。
妪命整装勤勿懒，迟之一日悔不及。
王诺装货即上路，中途遇雨湿履衣。
生平未历风霜露，暂寓旅舍且休息。
淙淙彻暮檐雨粗，旦起满目泥泞地。
待至午时雨始停，阴云复合雨又继。
住了两宿才上路，近京闻葛贵愈喜。
入都解装住客店，店主为其深惋惜。
先是南道初开通，贝勒购葛催得急。
葛至绝少价三倍，葛至愈多价愈低。
前日贝勒方购足，后之来者皆无利。
王成滞留十余日，计食耗多愈郁悒。
只得贱卖另作图，亏资十两全处理。
早起视囊金亡失，惊告店主无为计。
或劝鸣官责店主，王叹劫数此天意。
店主闻知赠五两，慰之使归认晦气。
王念无以见祖母，进退维谷步迟疑。
适见斗鹑赌辄千，一鹑百钱或有利。
囊中五两足贩鹑，店主假寓不取值。
王喜购鹑复入都，至夜大雨下得急。
天明街上水如河，居以待晴连数日。
起视笼中鹑渐死，王成大惧愁无计。
越日鹌鹑并一笼，经宿往窥仅存一。
因告主人涕零落，店主扼腕为叹息。
王度金尽欲觅死，店主劝慰莫泄气。
此似英物须把持，如其优良可赌之。
王如其教驯其鹑，持向街头赌酒食。
其鹑健甚赌辄赢，复与子弟决雄雌。
半年积金二十两，视鹑如命益珍惜。
亲王每值上元节，辄在邸中斗鹑戏。
店主因导与俱往，嘱曰若败则出邸。
若胜大王必市之，待吾首肯后应之。
至邸鹑人阶下待，亲王出殿众屏息。
一人把鹑趋而进，左右宣布斗鹑始。
略一搏击客鹑败，俄顷数鹑皆败绩。
店主嘱王可出战，睛有怒脉喙锋利。
先取铁喙即铩羽，更选精良亦不敌。
亲王命取玉鹑出，素羽如鹭特神气。
王成意馁跪求罢，亲王厚偿没问题。
成乃纵之迎玉鹑，玉鹑方来如怒鸡。
起如翔鹤似神骏，上下飞腾相搏击。
玉鹑渐懈怒益烈， 雪毛摧落垂翅匿。
观者千人无不羡，亲王索取亲把之。
审周一过问可货，答曰不售命相依。
亲王许以中人产，答曰但求足衣食。
亲王问值答千金，臣鹑不啻连城壁。
日得数金易升斗，一家十口不缺米。
与之二百成摇首，又增百数成不急。
目视店主色不动，愿以九百易鹑一。
王成欲行王呼止，王曰六百否则已。
成目店主仍自若，惟恐失时愿交易。
王喜即以秤付之，王成囊金拜王赐。
店主怼其急自鬻，八百两银没问题。
成归掷金请自取，店主不受固让之。
盘计饭值受之金，治装归家述运气。
妪命治田三百亩，起屋作器样样齐。
使成督耕妇督织，稍惰老妪辄诃之。
夫妇相安无怨词，三年家富妪欲辞。
夫妻泣留妪遂止，旭旦候之已杳矣。
异史氏曰：
富得于勤此得惰，一贫彻骨性不移。
懒中何尝有富贵，天始弃之终怜惜。
（原文2369字，译诗1317字，2024.3.12.15：12.初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