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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无比尴尬和傲娇的乡愁

那无比尴尬和傲娇的乡愁

作者: 猫太后 | 来源:发表于2017-01-19 23:54 被阅读57次

    我永远不会忘记,也永远不会承认,2007年10月份回湖北帮爸爸妈妈把家里的细软物品一起搬到沈阳,临走时看着空无一物的“家”,关上家门后我在车库里大哭了一场。关上门,这里便不再是我的家。其实早几个月前就已经把房子卖出,本以为薄情的我,没想到从此也有了自己的乡愁,虽然直到现在我也说不清道不明,这算不算是乡愁。


    01|脆弱的乡愁我不敢承认

    最早认识“乡愁”,是在伤春悲秋的青春期,所有的印象来自于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还、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那时候刚刚爱上写作的自己,无论写什么东西,总是强加上一段可怜兮兮的哀愁,觉得只有这样才对得起自己彻夜苦读十四行诗的痛楚。

    无病呻吟了整个青春期后,十八岁那年正式离开了家,那种离开父母监管的轻松一直在我心里萦绕不断。渐渐习惯了独自一人,在某个甚至渴望孤独感的某个夜晚,我无可奈何地接受了自己其实是一个很薄情的人。

    大学毕业后自然而然来到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城市里打拼。报道、租房子……安顿好自己以后,我把执意陪我来完成这一切的父母送上了回家乡的火车。挥挥手的时候看见妈妈的眼睛已经红了好久爸爸也一直在沉默,我以为自己是开心和自由的,但是看着已经看不见的车尾,我抬头望天眼中带泪——我把这个归咎为脆弱。

    从此,独自一个人在一个没有同学没有任何亲故的城市里打拼,悲欢离合、苦辣酸甜,一概尝遍。时光诚不欺我,年少轻狂的岁月如同过山车,不曾想到自己在不到25岁的时候,心里已经开始思考沧桑二字。总觉得自己的经历已经足够砸人,算得过年华算不过命,总算可以静下心来把苟且放在一边拾拿起诗和远方的时候,随手拿起的竟是余光中的《乡愁》: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我在沈阳,一个人一间屋;

    父母在湖北,两个人一套房。

    不谈午夜梦回,只说在晚餐的时候,我在餐桌前镶嵌了一面超大的镜子,便足以看出我对独酌无相亲的恐惧和逃避。第一次用全身力气去思考,爸妈在晚餐拿起碗筷时,想的是几千里外的女儿有没有吃饭。

    我从未在晚餐的时候给父母打过电话,这乡愁从何说起?说出来的就不会愁了,毕竟无法出口,想来我也不薄情,只是缺少勇气,不敢把自己的脆弱露出来。想念家乡吗?当然想念,甚至想念家里的那一顿剩饭,想念的感觉早就食髓知味。

    从那时候开始,我便开始留意我的身边,这个处处充满乡愁的世界,还有这个处处飘落游子的时空。


    02|这个时代的病 讳疾忌医

    女儿一岁多的时候,带着她背《论语》,她指着书中的”父母在、不远游“问我这是什么。可能是教她喊爸爸妈妈的时候顺便教会了她,这就是父母的口语化,我万万没有想到她提出的第一个学术问题是这个,更万万没有想到我竟没有一个合适的答案来向她解释。

    我们对孔子的这句话误读了很久。

    原文是“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意思是“父母在、(子女)不要长期在外地;如果逼不得已,也必须如实告诉父母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去,并且要在走之前把父母的供养安排好”。我们以往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若有父母在世,守在家里孝敬父母才是子女应该做的”。

    误读不是错,我们看到的是字面上的意思,不知者不错,但我宁愿被误读的,才是这句话的正解。

    如我这样不到二十岁便远离家门在外读书工作,家乡和居住地跨越几千公里的孩子们,在我们的时代里,这仿佛才是成年后正常的生活。也许一年才回家一次,见面的那三四天里,我们不说寂寞不诉想念,大家回避着血缘的饥渴,只因为不要最心疼的人担心;也许一周才跟父母通一次电话,电讯信号里是孩子在职场的荣耀和父母安逸平顺的晚年生活。

    孩子和父母都一厢情愿地认为对方不知道自己也说了假话,可明明昨晚心悸险些去医院、可明明打电话的时候正一个人捧着方便面、可明明在已经不敢看对方红了的眼眶和眼中的水光……我们倔强地回避这些假装没有发生过,可是却在夜半惊醒的时候,最想干的事情,就是大哭一场不管不顾。

    游子在外,亲子两隔,固执地坚守着故乡是远方,生活在他乡。

    其实我们都是少小离家,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群像,或许这也正城市发展轨迹牵绊着我们的宿命。记得“我是演说家”这档节目里曾经的一期有关于乡愁的话题演讲里,海峡两岸透着历史造成的“乡愁”,留守儿童带出教育隐患的“乡愁”。

    有多少人会在屏幕前默默地羡慕,因为这里的事是苦难的,因为这里的人是被怜悯的,所以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成为自己的乡愁。而我们这些人,在家乡以外的另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学习、工作、婚嫁、成家、生子……口味像了、口音像了、甚至气质也像了,最后只有你自己知道,对于这个你奋斗了一半生命的城市,你始终是游子。从未真正适应这里的饮食、从未真正学会这里的方言,可你,却没有立场去承认自己这是乡愁。

    或者,已经逐渐想不起自己的家乡究竟是哪里。


    03|我告诉女儿 这是家乡的味道

    没有离开过家的人,不会知道什么是冷入骨髓的寂寞和孤独,这却是说不出口的愁,它不会消弭,只会随着岁月的前行,一点点地侵入灵魂深处,这辈子都不敢去触碰,因为稍不留神就会是灭顶的酸楚,下一次永远比这一次来的更摧枯拉朽。

    我所有的坚强,毁于来沈阳的第三年。

    那时,作为一个准备北漂却被南风吹过劲儿的我,终于在沈阳实现了单身小康生活,唯一的生存缺陷是,除了花式方便面,做不出更好的吃食。可是一个人的话,标配的生活方式里,是不包括做饭炒菜这样的技能点。

    那年夏天,三婶带着我正在读大学的堂妹出差去帝都,顺便来沈阳观摩几天我的他乡生活,是否如同我说的那样,如痴如醉如梦似幻。临走的那天晚餐,三婶说在家里做饭吃吧。我刚入住的新房,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尚未备齐,贤惠的三婶用一个电饭锅和一个炒锅,做出了湖北的家里这个季节最常吃的蒸面和绿豆粥,还有辣椒炒鸡蛋。

    这顿饭,吃得我的胃很满足,可是我的心里仿佛融开了一个空洞,好多年没有吃过这样的食物。

    从离家读大学开始就没有在这个季节回过家,也没有机会再吃过家里最常见的饭菜。和这顿饭相比,我在假期背着相机游走于各个城市遍尝各地小吃的时候,满足感从未抵达过心底,也许,被满足的只是口腹之欲。

    误以为胃口的随和,是自己优于他人的适应性造成的,或者是吃货本性的显露。原来,这只是借口。我果然自私,都不曾去想想,是不是已经忘记了家乡的味道,是不是忽略给我带来家的味道的人。

    三婶回家以后,跟我爸爸妈妈说:孩子好zao(四声)ye(二声),连顿蒸面都吃不上……zao(四声)ye(二声),是我们那里“可怜并令人心疼”的意思。

    半年后的春节我回家,爸妈把这句话学给我听,我相信我脸上挂着的坚强笑容,是被他们看出了虚伪的真实。在家里过年的那几天,爸爸妈妈几乎推掉了所有的宴请,只过一个一家三口的年。餐桌上的饭菜,填饱了我的胃口,更抚慰了我的心灵。

    直到我做了妈妈以后,女儿宁可和我在家吃西红柿鸡蛋打卤面,也不去外面吃大餐,她说妈妈做的饭有“妈妈味”,我才真正理解到,那年回家过的年,让我平静和满足的,不是久违的家常菜,而是很多年没有静心入口的“妈妈味”。

    就在那年的春节,我做出了一个决定:举家迁往沈阳。

    我永远不会忘记,也永远不会承认,那年10月份回湖北帮爸爸妈妈把家里的细软物品一起搬到沈阳,临走时看着空无一物的“家”,关上家门后我在车库里大哭了一场。关上门,这里便不再是我的家。其实早几个月前就已经把房子卖出,举家迁徙的决定,不仅是我离开了家乡,我也带着爸爸妈妈离开了家乡。

    “父母在、不远游”,现实的社会已经让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做不到留守家乡,游走异地才是流动的常态,那么,就带着父母再安一个家吧。虽然远离故土后,心底便有了那被称为“乡愁”的情绪,但至少至亲的人仍然居住在一个城市里,尚可弥补心中的故土伤痕,让人生多出一点遗憾也算是岁月的馈赠吧。

    几年以后,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认真地和爸爸学会去做我从小吃到大的家常菜,然后做给我的女儿吃,我告诉她,你吃到的这些是妈妈家乡的味道,是最初的“妈妈味”。看着女儿鼓着腮帮子像小仓鼠一样咀嚼的可爱模样,我安慰自己,这便是随我一生的乡愁的味道:

    说出去,会被人笑话你没事找事,所以说不得;

    吃下去,是心底的一汪深潭清泉,所以不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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