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面

一个5平的沿街小门面，一个脏兮兮的油布撑成的雨棚，两张油乎乎的铁脚木桌，十几张塑料板凳，外加一个砖砌的土灶。这是老张的全部家当。哦，不，他还有个老婆。对于一个步入中年的女人来说，很少有人能像老板娘这样保养的好，她甚至偶而还会擦粉画眉。可以想象，年轻的时候，她一定是很吸引男人的那种女人。

落魄的老张带着他风韵犹存的老婆在小区外面开了这家面店。甚至没有招牌，只有一块木板写着面，浇头，还有价钱。

很少有年轻人光顾他的店，店里面灯光昏暗，店外人声吵杂。毕竟，现在谁都不愿意在昏暗简陋的屋子或者车水马龙的马路边吃饭的。

光顾老张面馆的主要有两类人：小区里懒得走动的老人和贪图便宜实惠的苦力人。

老张没什么可圈点之处，年过半百，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常年黑衣黑裤套一个沾满油渍的围裙。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会两下拳脚，没生意的时候，就在摊前展示功夫。弓步勾手，自己咿咿呀呀的吼两嗓子，有模有样。

说来也怪，别看老张这样一身厨师打扮，从来没有人看见过他擀面煮面或者炒浇头。店里店外竟然都是穿着光鲜老板娘在操持。要说这老板娘的手艺也确实可以，简单的阳春面都能让人吃出山珍海味的幸福感。

这一天也是很普通的一天。要是一定要说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就是晌午过后的拾荒老人。老人出现的时候，我们的老张和老板娘正趴在店里的桌子上打瞌睡。

老人拖着装满塑料瓶的蛇皮袋在雨棚的桌子上坐了下来。他的头发又长又乱，完全盖住他的脸，穿的衣服打满补丁却是洗的发白的那种整洁，踩着一双有好几个破洞的布鞋。就是这样一个拾荒的人，竟然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他埋着头坐在飞着尘土的路边小摊，却会莫名让人有种绅士坐在咖啡厅悠然品茶的风度！当真是个奇人。

更奇的是，他的一双手。手指纤细瘦长，指甲修剪的非常认真，白嫩的像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你绝对不可能将这双手和这样一个拾荒者联系起来。拾荒老人点了一碗面，一碗阳春面。他的声音低沉苍老，说话很轻，但我保证任何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因为睡的死沉的老板娘都被惊醒了，老张还在打呼。

你要吃点什么？

面，阳春面。

老板娘的脸色有点发白。是天气太热还是刚刚的噩梦？

对不起，我们不卖阳春面。

如果我一定要吃呢？

老板娘苦笑一声：该来的总归要来的。话音未落，只见一双筷子直刺老人的面门。如果一定要形容这是什么样的出手，我只能说快，快到你只能看到一双筷子瞬间就到了老人面前。

没想到老人更快，他的那双嫩手竟然匪夷所思的抓住了筷子。老板娘的脸色铁青，她咬着牙，怒视着拾荒老人。她在用力，想把筷子拔出来。

老人在冷笑：可惜啊，一个伟大厨师是不该为市井俗人做菜的。

哼，荒谬！

因为他们还不配！就因为你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你看，昔年威震江湖的天下第一面侠竟也落魄到如此地步。

我早已退出江湖纷争，我知道你要什么。面神的秘籍根本就不在我手上，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一阵风吹过，挡在老人额前的白发被吹开，赫然竟是一张奇丑无比的脸，是烧伤。

老人喟然长叹：我找你多少年了，当年为了这本秘籍我付出了多少代价！超五星酒店的主厨我都放弃了，却落得如此下场！今天要么要出秘籍，要么…

你要的面。老张轻轻的一伸手，温柔的握住了板娘的手，把筷子从老人手里抽了出来。轻松的就像从地上捡起掉落的物品。

如果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会觉得很普通：老张煮了一碗面，把筷子递给了老人。

没有人说话。

一碗普通的阳春面。飘着一点油花的面汤，翠绿的葱花，晶莹剔透的面条。

只有8块钱，而且绝对是非常良心的8块钱的面。

老人的声音有点颤抖。为什么？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面神的秘籍本来就不是秘密。用心，谁都是面神。希望吃完这碗面你能好好做回自己，做一个好厨师。

老张的脸色又恢复到老实人的表情。他打着哈欠，走进了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