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叶嘉莹先生的诗词鉴赏,哪一次不是“身心沦陷”?
作为中国古典文化的传灯人,叶先生融合中西方文学鉴赏之法,品味起宋词来细腻而又深远,独具魅力。
那么,对于风格多样的北宋词家,该如何去欣赏学习呢?
本文撷取自己格外有心得的来分享学词的喜悦。不失真性情的柳永,超然物外的苏东坡,独有一颗“词心”的秦少游,为愁画形的贺铸,“集北宋之大成,开南宋之先河”极尽勾勒安排的周邦彦……
那就跟随作者的感触,跟随叶先生的讲解,穿越时代,去领会他们内心深处那些不肯说出来的幽约怨悱吧。
后记:
感谢作者一篇文章,又勾起对叶嘉莹先生的喜爱。
当初在网上偶尔看到一篇,立刻惊为天人。到处搜寻,几乎把当时先生的文集搜买全了。
开始在那些美丽的句子里打转,像它们:“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
欧阳修《玉楼春》:
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串讲摘抄:
两人现在还在饮酒,但最终还是有离别之时的,所以就有了一个归期了。
“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惨咽”二字用得好,“惨”是那女子脸上悲哀的表情,“咽”是她马上改变的口中的声音,是如泣一般呜咽的语声。
那为什么你会对分别如此地动情?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没法解脱、没法忘怀、没法忍受的这一切感情却都与风月无关,风月只是人之感情产生的媒介而已。
这首词上阕全写的是悲苦的离别。而欧阳修却要以飞扬的意兴挣扎起来,说“离歌且莫翻新阕”,而是要用欣赏的豪兴去享受这离别前的短暂美好时光,“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要将那洛阳城中所有美丽的花朵看遍,才和那我曾享受过的代表春天的和煦春风告别。
这样的串讲,字词义清晰,情景再现。
柳永的《蝶恋花 》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串讲摘抄:
“伫”,久立的样子。“倚”,靠在楼栏干上。“危”,极言楼之高。明知面对凄凉,仍站在这里面对这一切,这是悲剧精神。
柳永倚在危楼之上,细细的一丝一丝的春风,把已经衰老的生命中某一种过去的感情唤起来。黯黯,迷茫沉重的样子。“生”字用得好,李白诗“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生,是在慢慢增加的。作者的迷茫的沉重的感情随春风一点一点地生起来了。“天际”与“危楼”相呼应,看到天边,春愁渐起。“草色烟光残照里”,是写亲眼看到天色慢慢地黑下来,暗暗茫茫地昏暗下来。柳宗元《始得西山宴游记》说:“苍然暮色,自远而至。”写沉重迷茫的暮色好像是从远处压过来的。草色,是春天了,是生命生长的季节,草呈现出一片碧绿的颜色。烟光,草上的烟雾。
柳永这里说“谁会”,会,是理解,深刻的理解。“会”与“知”不同,“知”是理性的知道,“会”是心中的真正的同感和共鸣,是从内心深处得到理解和体会。柳永说“无言谁会凭阑意”,这是一种无人相知的寂寞的悲哀。
真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加上随处可见的旁征博引,只为在精雕细刻、条分缕析、触类旁通的类比中,把词讲“通”。
通了,才能进一步感知,才能沉浸其中。
叶先生说苏轼的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她说:
“穿”和“打”两个字把打击的力量写得那么强,但是“莫听”两个字把它们全都否定了,这就是一种定力和持守。
“何妨吟啸且徐行。”“何妨”写得多么潇洒,他说,我选择的路我仍然要走下去,而且我过去怎么走现在还怎么走。所谓“吟啸”是吟诗唱歌。为什么吟诗唱歌呢?那代表了一种赏玩的心情。一个人,要训练自己在心情上留有一个空闲的余裕。
这算是隔着千年时空的共鸣和对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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