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这场疫情,带来了太多悲伤,我的故事,开始于疫情前。
(一)
说起来也算异地,已经快九个月了吧,您大概很想念我吧,不知道您过的怎么样。
提笔写下这封信,又是梦魇般的经历一遍。但是,心里有很多话,想跟您说,从前只觉得时间还长,没想到再次提起,已经是青山将老,不如从前。我想把所有的一切念念叨叨都跟您分享,好的坏的,都想说说。
我今年二十了,和您在一起的二十年里,承蒙厚爱,让我感受到了满满的爱意,享受着一个完整的家庭的美好。您是一个好父亲,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是个行多于说的人。我们家从小在我的认知里,不是富有,不是权贵,是个简单的贫穷的家庭。自小你和妈妈外出打工,我跟着奶奶,可能是留守儿童的心理,所以早熟,努力的学习,成绩从来没让你操心过。说起来,一点怨恨也没有,羡慕别人爸妈在身边陪伴是真,可是心疼你们工作辛苦也是真,在这样的经历中,体会别人体验不到的,学会了自我照顾自我成熟的能力,也算是另外一种收获。虽然,每年过年的短暂相聚让我每次离别都很伤心,但是在外面,您也是几乎每天都来电话关心,对于我来说,人生的重要阶段,您都参与了,所以别无他求,求的也只是希望你们安好。
一个父亲对于孩子的影响是非常重要的,我深知这句话。小时候,喜欢黏着你,观察你,再大点,就了解您的为人,您的性格脾气,这些都有引导着我成长为一个坚韧踏实的人,我很感谢有这样的父母,人生何其有幸能拥有这样的好父母。
后来,您和妈妈给了我一个妹妹。妹妹的出生,让我从懵懂的孩子成长为一个知道责任有承担的姐姐,也在那一刻更为深切的体会到什么是血浓于水,从那之后,学会了表达,懂得了亲人间那些委婉的情深。
(二)
天真地认为这样美好的日子会持续很久,后来在我大三开学的第一天,一切都变了。那天早上,还有着太阳,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小姑打来的,入耳就是哭咽声:“你现在能回来吗?你爸爸从楼上摔下来了.....”心下一颤,拨通妈妈的电话,无人接听。我慌了,手机再次响起,“赶紧回来,你爸爸不行了...”我懵着跑回宿舍,颤抖着手装了几件衣服,就奔去火车站。很奇怪,当时只有一个想法,不会的,怎么可能呢?明明昨天晚上才通的电话。到了火车站才发现自己忘记拿身份证,又折回学校去取,路上,电话一直不停,都是崩溃的哭泣声催我赶紧回家,我坐在车上,看着堵的路,才知道现实远比电影悲惨。坐在回程的车里,眼泪就这样无声地留着,我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死亡意味着什么,也没有力气去想着以后的路,总想着,再快点,再快点,让我回去看看。
很不巧,转车的路上下起了大雨,听起来像是假的,可是真实的雨打在自己身上才明白,或许真的有祸不单行的道理。辗转奔波终于回了老家,第一个见到的外公牵着我妹妹的手,说:“回来了,快回去吧,你妈妈在家等着你。”神情悲莫,我牵过妹妹的手,坐上车子,“姐姐,爸爸怎么了,他们都说他摔了,送到医院去了”我看着她稚嫩的脸,搂过她的肩膀,下了一个狠决心“爸爸啊,爸爸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姐姐以前不是读过小王子给你听过吗?死去的人会变成星星,长夜陪伴着我们,现在爸爸就是一颗星星了,懂了吗?”
终于走到了老家,村口灰暗,爬上坡,家门口围满了人,只有一点弱光传出来。我走进去,喊了一声妈,妈妈就扑过来抱着我哭喊,我把妈妈搂紧了才不让她躺在地上,周围一片哭声,就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失聪了一样,听不到任何声音,头脑昏沉。后来在大人们的细细碎碎说话间,才知道爸爸已经放入冷冻库了。
(三)
事发突然,亲戚朋友没能及时回来,来的人寥寥无几。妈妈精神恍惚,妹妹什么不懂天真的问我要吃的。我是长女,跟着家里的长辈忙着后事安排,那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瞬间是个大人,亲戚朋友来吊唁,忙着接待;家里长辈姑姑母亲,照顾看料;法事师傅来了,学着了解丧事的礼节。像梦一样,这些人在自己身边穿梭着,不过,很奇怪,我没有哭。直到去火葬场,捧着照片,看着从冰柜里拉出来的父亲,安静的躺在那,脸色不是苍白色,还有点红色,就像睡着了一样,看着工作人员把爸爸推进火化仓里,才感觉腿发软,支撑不起身体,胸口痛的喘不过气来,泪水浸的眼睛疼。
所有事情都结束了之后,妈妈像没了魂一样,滴水不进。我害怕,我怕妈妈疯了,又怕妈妈真的跟着去了,所以我不敢在她面前哭,告诉自己,要把自己和妈妈照顾好。后来,妈妈告诉我,她不相信爸爸走了,她觉得他一定会回来。我抱着妈妈,只说了一句“嗯,会回来的。”
在家陪伴了两个星期后,我回了学校。妈妈说,学还是要上的,她在家没事,让我别太担心,她不会做什么的。回学校的那天,还是下着雨,我厌恶极了下雨天。回了学校,每天都会打两个电话回家,听着妈妈说家里的日常,我告诉她,我很担心,希望她能好好的,日子还长,我们都要继续往前看。
(四)
日子还是照常过,一切像是变了,又没变。有一天,上着课,教室里来了两个工人修空调,我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泣不成声,捂着嘴跑到教室外厕所里,哭了很久。不知道因为什么,可能他们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真的很像爸爸你。后来,上着课,眼泪突然就往下流,成了常事,没有啜泣;失眠也跟着来了,半夜醒过来躲在被子里哭,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黑暗里真的很能让人窒息啊;话也少了,发呆成了最喜欢干的事。我大概病了,开始拼命想解脱自己的情绪,困在里面每天都很崩溃,溺水一般心里已经掀起波涛汹涌,脸上却面无表情。我开始吃一种药,为了睡眠,为了不乱想,我想把自己调整好,这样一调就过去了几个月。
寒假来了,我回了家。这大概是我最不想过的一个年了,妈妈说“没了你爸爸,就觉得没了家一样”看着万家灯火,鞭炮喧天,竟也开始唏嘘人生无常,可我才二十岁啊,不该是这样的吧。关于我的经历,我没有和妈妈提过,因为我知道妈妈和我一样,都在熬,我们都知道那种痛苦,但是我们又心疼彼此,所以互相说着没事,努力地生活,默契的心照不宣。
(五)
爸爸,您知道吗,衣服,鞋子所有的有关于你的,妈妈一件没扔,家里什么东西都在,唯独你不在了,妈妈烧了你爱吃的饺子,总会第一碗乘起来端到桌子上,妈妈说她舍不得扔你的东西,她总觉得有一天你会回来,我也愿意相信,你只是去了远方,终有一天我们会再相遇。
爸爸,他们都说我很像你,我也知道你深刻在我的血液里,在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活的像你一样,照顾妈妈,照顾妹妹。未来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也将一直做好妈妈依靠的大树,成为妹妹的领路人。神话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算算我也二十,左右不过再几十个春秋,于你而言,也不过是个季节,到时候,我们会再次见面,我会把我在凡间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都说给你听,也会把妈妈照顾好,给你一个如旧的妻子,更会让你见到令人欣慰妹妹,只为我们的团聚。
爸爸,你知道吗?今年疫情很严重,失去了很多人,那些人也许跟我一样很悲伤,感叹生命的微小,我总觉得,这或许是某种提示,提醒我们要好好生活,充分的表达爱,不要虚度光阴。我知道你很担心我,我会把自己调整的很好,认真的学习生活,因为啊,我怀着期待,期待和你的再次见面,期待再叫一次爸爸。
这封信,写到这里,思念浓到眼睛模糊,古人都喜欢纸递情深,小小的纸张承载着穿过时间的感情,在打开的一瞬间,将满腔的情说到尽兴。平时对您说不出口的话,写出来好像也没那么害羞。希望这封信,能够将我的思念表达,能够告诉你,我很爱你,每天都很想念您。
愿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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