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事》似乎是一本很熟悉的书,却想不起来更多的细节,多亏了琳琳需要写读后感,于是用了一个下午,和英子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重新回到她童年的北京,重温那个充满花香、一回家就有父亲的拥抱、母亲的客家菜和宋妈的唠叨的家。
民国时期不一样的北京。英子童年时期的北京,放大到整个历史长河中,是风起云涌、动荡不安、政权更迭的北京。因为那段历史太过屈辱,太过动荡,给人更多的印象是苦难、是迷茫、是无尽的黑暗和并不清晰的道路,英子却用孩子的视角打开了全然不同的北京,齐邦媛说:林海音作品中所呈现的是一个安定的、正常的、政治不挂帅的社会心态。那时的市井风貌、风土人情在年幼的英子看来,是好奇、新鲜、有趣的新生活,因为彼时的她和家人刚从日本移居北京,她和妈妈甚至都不会说北京话。但语言无法阻挡她探索世界的热情:疯子、弃儿、小偷、爱国学生、被逐出家门的兰姨娘、裹小脚的奶妈……都成为她感知真实北京的触手。
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读《城南旧事》引发了我对英子其人的好奇:在大部分人都还为生计发愁的年代,就能在父母的爱护和庇佑下读书,睡过头还能坐车上学的小姑娘,似乎从一出生就拿到了一手好牌,但父亲的早逝,只留下孤弱的母亲和一大帮弟弟妹妹,她后来的人生又将怎样呢?一查才发现林海音在台湾文坛的成就让人无法忽视,她被称为台湾文学“祖母级的人物”。说她的人生高开低走,并不过分,虽然家庭条件优渥,但家里唯一的支柱林父过早离世,连英子自己也在书中写到:在别人还需要照管的年龄,我已经负起许多父亲的责任。父母和家庭早年对她的影响贯穿了她的整个一生。
在林父去世后,她做出了许多看起来会让人生更加艰难的选择:当远在台湾的祖父写信邀请她们回台湾时,她以不想回去学日语为由,选择了和母亲、弟弟、妹妹们留在北京,开始了艰难的工读生活;1946年底放弃了在大陆经营十多年的新闻事业,回到台湾在一张破书桌旁重新开始;后又因政治方面的原因,辞去所有职务,把自己在文学出版界的积累清零……英子人生剧本中的非凡勇气,似乎在《城南旧事》中就已经初露端倪,童年时的她胆大、淘气、爱闯祸,甚至会把母亲的金手镯偷偷拿出来交给“疯子”秀贞当盘缠去寻找她消失地爱人……但英子曾说,自己害怕时,父亲总会抱着她哄她入睡;母亲生气时只要冲母亲一笑便不会挨打;父亲教导她无论如何读书都不能迟到;父亲乐善好施,不管是被通缉的学生还是被逐出家门的姨娘,他都愿意伸出援手帮一把……林海音的一生也算得上是命途多舛,好在有些根植在记忆深处的安全感始终伴随着她,让她在人生路上的每一个岔路口都能笃定地选择做自己。
女性突围唯有读书。《城南旧事》中出现了形形色色的女性角色,除了英子本人真正突破性别的限制,真正意义上实现了人生的自由选择:读哪个学校、在哪里生活、与谁结婚、从事什么行业……
英子的自由有迹可循:当她还在胡同里疯跑时,父亲就开始帮她物色北京最好的小学,并让她每日习字;当她赖床不肯去学校时,一向疼爱她的父亲变得严厉,花钱雇车也要把她准时送到学校,并告诉她上学一刻都不能迟;她参加学校的表演,父母也会出席捧场,还鼓励她也要做毕业典礼讲话的那个学生……儿时的教养,让她敢于做出艰难的选择,把艰难变成美好,在幽暗中开出花朵。女性突围,唯有读书,这一点放到将近百年之后依然适用。
其他女性角色,则或多或少地受限于性别、家庭出身、认知等等,不得不委曲求全、依附于父亲、丈夫、孩子。
第一种是中产家庭的女性,她们虽然生活无忧,但始终依附于男性或者其家族,如英子的母亲和兰姨娘,兰姨娘虽然后来嫁给了新学生,但实质依然是依附,不过是依附对象的变化。
第二种是富农家庭的女性,她们看似受宠,实则全无自由,几岁结婚、嫁什么样的人、生养几个孩子都必须符合旁人的预期,否则就会被定义为“疯了”,如终其一生不断寻找的“疯”女人秀贞,她因情人不知所踪和女儿被送人而疯,一直寻找女儿小桂子,与小桂子相认后又带上女儿去寻找情人,最终惨死途中,还被安上了拐骗幼儿和偷盗的罪名。“疯”女人秀贞因为年少时犯下错误而始终游走在主流社会的边缘,最后也因为这个错误而搭上了自己和女儿短暂又悲情的一生。
第三种是最常见的贫农家庭的女性,她们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彻底沦为了家庭的印钞机和生育机器,她们的生活全无指望,如果再遇到一个不争气的丈夫,她们便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到孩子身上,但如果连孩子也不在了,生活就彻底失去了希望,就好像英子家的宋妈。小小的英子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不带自己的孩子,而是来英子家帮忙带孩子,那是家庭富裕的英子所不能理解的贫穷;英子也不能理解宋妈在听说儿子淹死以后,带着英子走遍大街小巷去寻找被送走的女儿,那是有父母关爱、弟弟妹妹陪伴、同学朋友环绕的英子所不能理解的恐惧,宋妈拥有的本就很少,女儿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英子不能理解,丈夫混账把女儿被送人、导致儿子被淹死,那样的家宋妈为什么还要回去,那是每日读书玩耍、对生活充满希望的英子所不能理解的绝望,孩子是宋妈唯一的寄托,没有了这个寄托,宋妈再也没有在外打拼赚钱的动力,活着不过行尸走肉而已,那个家不管再怎么烂,宋妈心里也没有过离开的念头。
在悲剧的底色之上,处处能感受到乐观和积极的人生态度;一句不提动荡不安的时代背景,在呈现别样时代风貌时,却又让所有人、事、物呈现得合情合理。难怪余光中先生都要叹一句:上海是张爱玲的,而北京是林海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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